案子审到此一程度,画屏那边却仍然安静着,赵大爷似乎仍在恼怒,春归不知他有没有打算怎么处治犯事的人,只好把审讯按她自己的想法继续下去:“钏儿看见娇枝动了银耳羹是实话,她当时的想法应当是笃定娇枝会对和柔不利,没有惊动娇枝,立即折返把眼见的事告诉了和柔,和柔让钏儿盛了碗银耳羹,却闹不清娇枝往里头加了什么,自是不敢饮用的,把银耳羹呈给大爷告状,又怕娇枝并没有在里头动手脚,反让自己落个谤毁的错处。所以才想到自服迷药,闹出这桩风波,意图便是让娇枝百口莫辩,自遗其咎被府规重惩。”
“大奶奶并无证据,却咬定是奴婢的错,恕奴婢不敢恭从领罪。”和柔这时当然不会认罪,还在妄作徒劳的挣扎。
春归没搭理她,只看向小身板直打晃几乎已经站立不稳的钏儿:“我想和柔手里的迷药,应当是曹妈妈让你父兄采办传递入宅的,和柔留在斥鷃园里,无论是朱家人还是曹妈妈,还都指望着她能亲近大爷呢,但这样的污秽事,想来朱家的老太爷也好舅太太也罢,是不能够亲自交待的,那多半就是曹妈妈自作主张了。”
钏儿神色迷茫,不知大奶奶分析这些有何作用。
“曹妈妈虽然未必非得要你的父兄跑腿,可若动用朱家的下人,万一落人耳目,岂不有损清誉?要知朱家可从来自诩门风清正,但若要采办此类迷药,就需得涉足青楼勾栏这样的污秽之地,便是朱家的奴仆可都得避绕千里的,曹妈妈对朱家人忠心耿耿,不会做出半点可能损及朱家的事,所以只能交待你的父兄去采办。”
钏儿仍然神色迷茫。
“所以虽说麻烦些,但不难察出这迷药的来源地,你以为就没法子证实是你父兄去那里采办的了?那可就是实据铁证,由不得你们狡辩推脱,所以我劝你不如此时坦白交待罪行,还能求个从轻责罚。”
钏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事根本不像和柔担保的天衣无缝、十拿九稳,和柔明明说只要证实娇枝去了厨房,大爷必定就会明断是非,就连大奶奶都是百口莫辩,但原来早在阿爹和兄长去采办这瓶春药时,就已经留下了证据,大奶奶可真厉害,三言两语的就找到破绽。
但这可不是叹服大奶奶英明睿智的时候,钏儿只能抓紧这唯一的坦白从宽的机会,“扑通”一声终于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地交待了罪行,和大奶奶的推断竟然毫无偏差。
大奶奶阵营原本已经大获全胜了,不曾想阵营里混进来的猪队友又再横生枝节,只见娇枝把腰一叉,声色俱厉便往和柔的鼻尖“呸”了一口,獠牙毒舌一齐露了出来,把和柔好一番大骂,那猖狂妖娆的作态连春归都看得直皱眉,更何况把内训女范奉为教则信条的费嬷嬷?
她又听和柔含着泪花承认过错:“这迷药确实是干娘交待钏儿爹去买办,交给钏儿捎带进来的,干娘是指使我恃机落在大爷的饮食里,如此才能不枉了大夫人当年的一片苦心,我要是得到大爷的信任,真正成为大爷屋里的人,时时劝谏着,大爷或许才能不再听信那些唆使,和外家修好。”
这时和柔体内的药性似乎终于发散了,神情态度都恢复了正常——格外的板正朴直。
“奴婢虽能体谅干娘的急切,不忍见大爷和外家交恶的心情,却也深知用此阴秽的手段是万万不可,奴婢绝对不会让大爷沾服此类秽药。原想着干脆抛毁了,但因为大奶奶安排听候轮值,还没有抽出空来,今日听钏儿说娇枝在奴婢的吃食里不知加了什么,奴婢心说自从大奶奶进门,奴婢对大奶奶身边的婢女们可一直是谦让礼敬着,没想到即便如此,仍然难免阴谋算计。奴婢一时又惊又怒,才想到让娇枝自遗其咎的法子,但此时奴婢也醒悟过来,这样做实在有负大夫人从前的信任和教诲,奴婢甘愿受惩,就算被驱逐出府,也不敢求恕,只恨自己不能完成大夫人的嘱托,再也不能侍候大爷,只有一死才能向大夫人请罪,或许还能赢得宽谅。”
便是以死相逼都说得如此正气凛然,春归也是叹为观止了。
而费嬷嬷则是大动恻隐之心:“虽说大奶奶察实了秽药并非娇枝所加,但她也不是完全的清白无辜,论来若不是她先存了歹意,和柔也想不出这反击的法子,究底溯源,娇枝才是祸首,以卑犯尊当予重惩,还望大奶奶按照家规府矩公正判罚,莫因娇枝为陪嫁丫鬟便包庇偏心。”
“以卑犯尊?”春归这下都忍不住冷笑了:“娇枝和柔同为斥鷃园里的一等丫鬟,哪来的尊卑贵贱之分?”
费嬷嬷重重蹙眉:“和柔毕竟是长者所赐。”
“那么太师府可有规定,但凡长者所赐的奴婢就能高人一等?别的仆婢把她也必当作主母一般敬重?”
当然没有这样的规定,费嬷嬷一时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