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绍培心里微松。他在上衣口袋里摸了摸,摸出几张伟人头,递给姐妹两:“舅舅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们,这个给你们买糖吃。”
玉兰一脸黑线,这能买多少糖啊,都够她们吃出糖niào病了,小舅舅也有这么呆的一面。
两姐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是不肯接这钱。
“小舅给的,你们就拿着吧。”身后传来李爱华微哑的嗓音。
玉兰接过钱说了一声“谢谢舅舅”,然后很有眼sè的拉着玉梅走了,把空间留给阿娘姐弟俩。
李爱华靠着墙边的木椅坐下来,李绍培搬了个矮凳过来坐在她脚边。像姐弟俩小时候无数个日子一样,阿姐忙着做家务,他就乖乖地坐在一旁看着,等阿姐做完家务陪他玩。
李爱华也想到这一茬,心下微软。
李绍培把脸埋在李爱华膝头,闷闷地说:“大姐,对不起。”
李爱华摸摸弟弟的头,叹了一口气没说话,两个人都聪明地没有提起王绵绵。
李绍培是不知道怎么说,李爱华是不想说。
她没话找话地问李绍培的近况。
李绍培絮絮叨叨地说他的工厂即将扩大规模,说他对未来的野望,说他为人父母的笑与泪。
李爱华心里苦笑,弟弟还是那个弟弟,可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几年的贫穷生活磨灭了她所有的热情与希望。
看别人生活越来越好,自己却还在泥塘里挣扎,看不到希望,改变不了现状,除了眼红她什么也做不了。
那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受了太多的冷嘲与热讽,她一直希望有人能给她救赎。
可是,谁能给谁救赎呢?从来没有。
倘若没有几个孩子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勇气,她真想一死了之。
她已经够绝望的了,没想到最亲近的人还往她心上戳刀子。
原来,在他们眼里,自己就跟乞丐没差别么?
李绍培感受到大姐情绪低落,想让她开心一点,就低声说:“阿娘说的两个叔叔家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我本打算直接替你还掉的,但我知道你一定不肯。所以只跟他们商量着延期,他们已经同意了。”
李爱华想,算了,弟弟是真心为自己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冲着弟弟对自己的好,就不好跟弟媳妇计较了。于是点了点头。
李绍培看李爱华情绪正常了,千叮咛万嘱咐,嘱咐几个外甥留下来过年,又去安抚了两位老人的情绪,就急匆匆的走了。他早上还要去一趟市区,时间真的赶的很,如果不是王绵绵搞事,他现在都已经在市里了。
下午,李爱华带着几个孩子,在李老太太极力挽留下,还是走了。
玉竹高烧未退,焉头耷脑的趴在玉书背上一路睡到家。
孩子们都不在家,陈力也没心思好好做饭,几餐都是应付着吃的。
玉兰看着桌子上就一碟子咸芥菜丝,一碗红薯稀饭,顿时觉得眼睛酸酸的。
玉梅也看到了,闷声说:“nǎinǎi,阿爹,你们等会再吃,我去炒菜。”
nǎinǎi人老成jīng,心知有事,也不问大家怎么都回来了,听了玉梅的话,咧嘴笑眯眯地说:“好好好,辛苦我乖孙了。”
几个人心里的不愉快,随着除夕的到来,渐渐消散了。
玉书一早起来裁红纸,写春联。
玉兰看着红纸上银钩铁划,锋芒毕露,心道,难怪村里人都喜欢叫大哥写春联,就这功力,一点也不比外面卖的差呀。
李爱华夫妻在厨房忙碌,准备年夜饭。
等红纸上墨迹干透,玉书搬了竹梯从大门开始贴春联。
玉兰站在石阶下,捧着一小盆浆糊指挥竹梯上方的玉书贴对联。
“左边一点……再高一点…右边低了……哎哟,哥,你真笨,贴太高了……往下往下……”看那架势恨不得自己撸袖子上了。
玉书累得半死,气得直骂:“臭丫头,你到底会不会看,别瞎捣乱行不行!”
玉梅看着不停跳脚的玉兰抿嘴直乐,手上动作不停,三转两转,一朵窗花就在手下成了型。
贴春联贴窗花,还要应付络绎不绝讨春联的人,兄妹几人累得一身汗。
过了午,家家升起炊烟,开始煮年夜饭了。
煮饭的时间稍微有点长,过午开始蒸煮炖炒炸,待到开始祭祖,时间不过刚刚好。
傍晚,祭祖的第一声鞭炮声响起,就仿佛开了禁,各家放炮竹的声音此起彼落,玉兰觉得耳朵都快被震得麻木了。
本以为玉竹年纪小经不起吓,玉梅特意陪在她身边,用手捂着小丫头的耳朵,结果小家伙不但不怕,听见爆竹声响,还拼命拍手直乐呵。
天渐渐黑了,有人放起了烟花,点燃了黑漆漆的夜幕,白炽灯下,家家团圆围坐一起闲话家常,一起看春晚。
玉兰微微眯着眼,望着夜空发呆。
老旧的黑白电视里,刘天王正深情地唱:
“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
行遍千山和万水,一路走来不能回
蓦然回首情已远,身不由已在天边
才明白爱恨情仇,最伤最痛是后悔
如果你不曾心碎,你不会懂得我伤悲
当我眼中有泪,别问我是为谁
就让我忘了这一切,啊给我一杯忘情水
换我一夜不流泪,所有真心真意
任它雨打风吹,付出的爱收不回
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生不伤悲
就算我会喝醉,就算我会心碎
不会看见我流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