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玉梅穿着白麻衣跪在灵堂前,俏脸含霜,倔qiáng地挺直了背脊,瘦弱的身躯透露出无尽的哀伤。她轻声说:“阿爹阿娘小妹,陈玉兰害死你们,我耻于与她做姐妹。这一辈子,除非时光倒流,你们能够重新活过来,否则,我永不原谅她。”
大哥玉书恨毒了自己。不但不肯让她祭拜,还毫不客气地将她扔出灵堂。
“你害死了他们,我却不能为他们报仇。以后,你不许出现在我面前。路既然是你自己选的,以后,你好自为之。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那一刻,玉兰万念俱灰。
她终于意识到,除了陈玉兰这个名字,她一无所有了。
从这一年开始,她远走他乡,至死没再履足故乡。
悔恨伴随她活着的每一个日夜。
午夜梦回,每当想起阿娘伤心欲绝的脸,以及阿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玉兰就再也无法安睡。
她在寂静的夜里不止一次地想着,倘若老天能让她的人生重来一次,她愿以命相换。
她无颜见家人,只好偷偷打听家人境况。
才知道,大姐玉梅婚姻不顺一直独身,大哥娶了个泼妇一家日子过得闹腾又拮据。
她想为哥哥姐姐做点什么,哪怕只是让稍稍改善他们的经济状况。
于是,她开始拼命赚钱,擦过鞋洗过碗,卖过衣服摆过地摊。最后,从一个服装厂的打版女工,到后来自己学设计,自己开店卖服装,直到成立自己的服装设计工作室。得益于多年的打拼过程中的挫折与磨难,她终于渐渐从yīn霾中走出。
尽管,一次次的给家人汇款,一次次被退回,她却乐此不疲。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抚自己的内心。
当她终于决定要好好为自己而活的时候,一场祸事,人生戛然而止。
玉兰觉得命运对她充满了恶意。
可是,此时此刻,当她看见年轻时候的阿娘疾步朝自己走来,玉兰心中满满的感激,感谢命运重新为她开了一扇窗。
李爱华正拎着一个保温壶走进门来。她三十多岁的年纪,梳着利落的短发,鹅蛋脸,柳眉弯弯,一双杏眼大而有神,眼角有明显的笑纹,小巧的鼻梁下殷红的chún,chún角微微翘起,天生一副带笑的样子。身上穿一件方领短袖掐腰米sè碎花衬衫,垫肩的款式让她看起来严肃中带点俏皮,下身穿一条宽松的黑sè布裤,脚下蹬着一双胶底凉鞋。鞋底踩在水泥地板上啪嗒啪嗒地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李爱华放下保温壶,走到玉兰身边,摸摸她的额头,发现没有发烧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看着女儿一张脸哭得跟小花猫似的,不由笑道:“怎么了,阿娘不在你身边,害怕了?”
“阿娘……阿娘啊……阿娘……”玉兰扑进李爱华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这架势,把李爱华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身上还痛着?都已经退烧了,不应该呀。我去问问医生怎么回事!”说着站起来要走。
玉兰用力抱紧李爱华,生怕她跑了,委屈地道:“阿娘别走,我不痛。我就是做噩梦,梦见你和阿爹都不要我了,我害怕极了。”
李爱华轻轻拍了拍玉兰的背,笑着说道:“傻丫头,那只是个梦。阿爹阿娘怎么会不要你?高烧都烧傻了呀。肚子可饿了?阿娘给你带了红薯粥,你喝一点好不好?”
玉兰摇摇头,很孩子气地说:“阿娘,我想吃你做的土豆汤了。我们回家去吧。”
李爱华宠溺地说:“李医生说你今天醒了就可以回家了。等他上班我们问清楚再走。现在时间还早,土豆汤要回家才能煮。阿兰先乖乖喝粥,病才好的快哟。”
看着阿娘温言细语地哄自己吃饭的样子,玉兰只觉得心中又酸又软。她不由想起婆婆每次很耐心地哄儿子雷雷吃饭的样子。反观自己,每次跟儿子说不到三句话,就会开始发脾气。公婆嫌她对孩子没耐心,她却觉得儿子太娇气公婆太娇惯,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跟孩子的互动都少的可怜。
为人子女很失败,为人母亲也不合格,玉兰想想就觉得十分挫败。
玉兰胡思乱想了一通,尝到嘴里微甜的味道才回过神来。她在心里暗暗发誓,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一世,她一定要做好阿娘的好女儿。
母女俩人一个喂得认真,一个吃得专注,柔和的晨光打在她们脸上,凝成世间最美好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