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现在不是,也很快就是了。凤别心里想。
「大姐,大家同住一檐下,都尽量忍让一下吧……」他担心刺伤这个孤高清傲,却待自己不错的姐姐,小心翼翼道。「反正过几天翼王拔营回朝,我也得搬回翼王府去了,大姐要不搬到我的梧桐院去?少见面了,磨擦也自然少。」
听了他的主意,清丽云倏然挺直脖子,下巴高扬。「若我两个哥哥还在,断不会出此等窝囊主意!」
凤别怔住。
聂观音眉心轻颦,眼角向着女儿的方向扫了过去,忍住没有开口责怪,清丽云倔强地抬着头,咬住唇,双眼红了一圈,里面满是委屈。
气氛在尴尬中凝固,凤别慢慢移开视线,垂眸看向清丽云的裙裾。
她身上的衣裳倏看清素,实则是上好的白色丝绸,用同色的细线与银丝捻在一起在滑不留手的布料上密密麻麻地绣上百花与蝴蝶,走动时随着光的角度转变,蝴蝶穿花起舞,流光溢彩,清雅柔美。
这是蜀中绣娘日以继夜,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蜀锦,越过国界,千里而来,一匹上好的蜀锦在戎国可售百金,哪怕刻意装成白布,依然掩不去它的稀珍贵重。
身边的聂观音的手慢慢伸过来,放在他的手臂上。
「凤儿……」还未说下去,他便摇摇头。「母亲,我还有事要办……」告辞的话未说完,聂观音抬起下巴,对女儿点了点。「丽儿,你先下去吧。」
清丽云自知失言,沧然地福了福身,抱着儿子转身走了。
陪聂观音沿小桥走进八角凉亭,微风吹入,绦纱飘逸,桃红苔翠,绿水澹澹,洗去夏日的闷气。
可惜聂观音看不见眼前的美景,还是愁苦道。「凤儿,看在我的脸上,别记恨她……这几年,她……过得苦。」语气缓缓,渗着酸涩,凤别立刻点点头答应,旋即想起她的眼睛,便张嘴道。「孩儿当然不会,我知道大姐不是故意的。」
「只悔我当日把她嫁出去,自以为为她找到日後的依靠,哪想到反而害了她?」聂观音说着,脸上满是愧疚不安,穴口也剧烈起伏,凤别只得截住她。
「母亲挑的确实是好姻缘,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怪不得母亲。」要怪,就怪对街那位,贪w渎职,竟敢犯到律刹罗头上。
聂观音为清丽云精挑细选的是朝中的中书侍郎,管朝廷书信往来,群臣奏摺分类,既能亲近戎帝,又没甚麽利害关系,好好一份清贵闲职,大可安稳度日,没想到,他竟敢扣下律刹罗的信,延误军需的冬衣与柴炭。
当时律刹罗领着虎卫军在慎洲璀云城平乱,本来只是一场寻常不过的小仗事,开春出发,本想秋至可回,却因诸事不顺,一直延到初冬,更加上冬衣与柴炭不继,三万兵将冻死延吉。
呼气化雾,战甲成冰之下,为求速战速决,律刹罗下令收集屍t,塞乾草浇油於屍身,以投石器投掷入城,发箭放火,青绿的烈炎於璀云城头冲天而起,狰狞如同鬼爪的恶状,人t烧焦发出的味道,让凤别到现在还是忍不住打个寒颤。
中书侍郎因此被捕下狱,审问近年,终是没有供出同谋,一族财产充供,家中五十九以下,八岁以上盈满台问斩,朝中上下皆笑称为杀头侍郎,真正名字倒是没有人再提起了。
清丽云能活,还是仗着尊兄王嫡女的尊贵身份,廷尉亲自把她送回王府,她为迫尊兄王出手救夫,两次自尽失败,最後是为了孩子,才渐渐安份下来。
抄家那天,律刹罗让他去了,侍郎府里下人与老者哭喊求饶的惨状历历在目,但相比起当年璀云城里上万兵将与平民在烈火里尖叫凄泣,也算不得甚麽。
手心冒出冷汗,被握住他手掌的聂观音察觉到了。
「凤儿?」微带疑惑的声调让他为之一醒,一眼就见到她脸上不安的表情,只得再次安抚。「母亲,请放心。我连非凡哥也不气了,何况大姐呢?」
她沉默良久,渐渐露出微笑,显然是心里放宽了,唇角轻轻勾起,柔和的表情映得肌肤软绵双颊饱满如同棉花。
「好!好孩子。」
见她高兴了,凤别定睛半晌,缓缓道。「母亲……我想你听我说一句。」
不等她有任何反应,他便一字一字地说。「非凡哥已经是尊兄王唯一在世的儿子,你们争不过他了……我也不能和他争甚麽……大家忍一忍吧。」
浑身矍然而颤,聂观音仰头向着他,眼里有秋水般清凉的悲凄,贝齿咬紧下唇,久久未能发出一语。
凤别等了一会儿,叹气告退,几步後,背後传来聂观音的声音。
「你争不过……但翼王可以。」rousewu.vip(rouse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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