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其他,就只看紫宸宫内的侍读们,出身姓氏门第之间的来往交际,就泾渭分明。
同样是帝王提拔重用的新贵子弟,唯有同样出身世家大族的月笙箫,才受到这些旧有的高门大姓贵公子们的接纳认可。
就像朝歌城越来越明艳生机的春天,仿佛是万花开尽姹紫嫣红的热闹,却隐隐透着一股风雨飘摇的不详。
这一切,没有比月笙箫感受更深的了。毕竟,拨弄着这一切的,就是他和站在他身后的一众士族。
月笙箫觉得,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王上了。即便在紫宸宫的其他人眼里,他仍然是帝王面前最为信重,叫人眼热的宠臣。
但他确实觉得,离那个人越来越远了。
这一切本就是他求来的,自从被博源点明他自己都摇摆不确定的心思,月笙箫就决定了,离那个人远一点。
人是个最为柔软又最残忍的东西。
名士们多怪癖,比如就有一个极为出名的大家喜欢养鹤。喜欢得不得了,就跟自己的妻子孩子似得对待。
然而外出参加宴请,面对鹤宴却又完全没有禁忌。
主人家便讽刺他“此为异子相食乎”。
对方答曰:此鹤不曾与吾相交,吾见它自然心不动,惟口腹之欲大动。
世人谓之,是真名士自风流。
既然一开始就决定了将来会举剑相杀的结局,就不该有任何越界的情感。
为的不是防止有可能的心慈手软,而是保护行凶者的心不被误伤。否则就是愚蠢。
冷血、利己、理智,不被感情所惑的果决,这便是流淌在世家名门高贵仪表下的真实。
月笙箫,一直学得很好。青出于蓝胜于蓝。
但他改变主意了,他不想吃掉那只高高在上的鹤,他想把那只鹤抓在手里。
“郎君,文大人来了。”
月笙箫沉静无波的面容,露出一点尘埃落定的笑意。就像是一直等待的某个事情,终于还是如他预想的一般发展了。
……
一路无话,走到空旷平坦的区域,文珩打发走身边的小侍从们。
面对月笙箫沉住气好整以暇的姿态,文珩没有任何试探寒暄,直接开口。
“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文大人这是何意?”
“装傻就没意思了,上次的事,我答应了……”
没头没尾的对话,上次,是什么时候?
是往前推,十天之前,梅山行宫。
文珩的烛火递给梅林里走出来的徽之公子,另一个方向,却有一双眼睛一直看着他们。
是君山之下,长亭边。
背对着哥哥徽之,月笙箫神色暗沉,说出的话:“你说的对,有些事情怎么努力似乎都没有用,你能轻易做到的事,我不行。哥哥想做什么,我也拦不住,只要求你事前让我知道,有个准备就好。”
是天光破晓,目送戴着兜帽的男人离开。
等在文珩出来的庭前的青石路面,在最后的凌晨的落梅飞花里,发生的对话。
月笙箫威胁文珩:“文大人做的好事,要我告诉陛下吗?”
文珩平静道:“那是徽之公子,陛下日思夜想的人,您是想要到陛下面前说什么?”
“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文大人留在他身边的时间最久,应该不需要我班门弄斧。不管你有多少理由,做的事是不是他想要的,背着主子自作主张,你说,我们这位不久前才被亲近之人背叛的帝王,知道了还会留你在身边吗?”话说得一团和气,却是笑里藏刀,杀人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