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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部分

林夕阳抬头看天,几座摩天大楼拥挤在一起,飘出意大利牛排和咖啡的香气,那里堆积了一大群游客,他们互不相让。这个女人被夹在中间,成了众人集体嘲笑的一个目标。

中央空调的室外机箱放置在一片野草地里,像一只奶牛的茹房,里面源源不断地流出白色y体,空气中散发出一股人体集体合成的怪味。机箱轰隆隆发出的巨响迫使她抬起头来,在摩天大楼一条狭窄的缝隙里她看到了遥远的一点苍白。一个卖橡胶充气人的男人站在那里,他的舌头在锋利的牙齿周围打滚:真人真感觉,不刺激不要钱。他拼命吼叫,把天桥下所有脏兮兮的眼睛都吸引过来了,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男子手中摇晃的橡胶充气人,在那爬满虱子和苍蝇的天地里他们发出带有满足的笑声:那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她的曲线就暴露在阳光下。

这时,突然一场暴雨从天而降,一群热锅上的蚂蚁慌不择路,天桥下乞丐的巢x被轻而易举地取代了。有些人疯狂地往商场里跑,他们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如甲壳虫一样在地上爬行的进口轿车,每个商场下面都有一个地下交易所,他们可以把车停在那里,但金属外壳禁得起外界的狂风暴雨,它正在为可以享受一次免费洗车而沾沾自喜。

林夕阳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她亲眼看到商场门口临时搭建的商品展示舞台轰然倒塌了,在闪亮镁光灯照s下的布制人形、人体摄像以及绒毛玩具全被压在水泥地上,全被雨水浇透了,现在成了行人在混乱中跑向商场的必经之地。一张电影海报歪歪扭扭地斜挂在一个打造得很粗糙的三角形银箔上,几个被拦腰截断的人体仍孜孜不倦地摆着剧情里的姿势。只有橱窗里的人体模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

林夕阳呆呆地看着人体模特,她不记得这个模特的名字了,据说她是现代许多人心目中的偶像,她看起来的确很美,但动作模式化了,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

除了雨声外,街上逐渐安静了。有人站在屋檐下骂起来,那都是一些没有带雨具的人,要是这雨没完没了地落下去,他们要么被阻隔在这里,要么被淋成落汤j。林夕阳已经被淋成了落汤j。除了几把流动的雨伞,街上就只有她一个人在雨中机械地划动着两只脚。有人诅咒完天气后,就把怨恨的目光落在雨中光秃秃的女人身上。出租车又开始繁忙起来,司机脸上的笑容正好和屋檐下避雨的人成反比,他们从木偶一般的女人身边经过时,小坑里的雨水就和她来一次正面交锋,泥水溅满她一身,薄薄的衣服一次又一次地裹紧了她。她晃动着脑袋,把带有泥浆的水珠甩得到处都是(她很容易就把大学生的这个动作学会了)。

她抄原路走回去了。她发现自己匆匆走了一遭,走了一小截,走得乱糟糟的,像那个在公路上扭麻花的公交车,悲伤的女司机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林夕阳回到宿舍就开始收拾行李,有些行李来没来得及拆包,所有残存的东西装进两个硕大的蛇皮袋里,塞得满满的。这一次,她要一个人把所有不成器的垃圾拖回乌堡镇,塞到阁楼里那个陈旧的箱子底下,锁好。

应该说,回去比来的时候顺利多了,至少没有呕吐。在车上,她一直在迷迷糊糊地打瞌睡,开了一地的杜鹃花覆盖在土地上,成了她脑海中姹紫嫣红的一片。天气比来的时候寒冷多了,农作物停止了生长,许多树枝被拦腰截断后,从半空中跌落下来,一股寒冷的呼吸流在车壁上撞来撞去,所有的玻璃窗被一团雾气包围了。林夕阳发现自己就像一只遭到了惨败的小狗,在荒凉的野地里落荒而逃,又逃回到她的小笼子里去。两次不成功的逃离让她心力交瘁。她发现自己总是在逃,不知最终会逃到哪里。

车抵达乌堡镇时,已是晚上。乌堡镇像一只秃鹫突然降落在她面前,出现在她面前的变化让她恍若没头没脑地闯入了梦境。乌堡镇因为要迎接文明城市大检查,力图把乌堡镇整顿成无烟工业城,马路两边的建筑物都被改造成日韩式建筑风格,一些穿着和服和朝鲜服装的女孩子对过路人点头哈腰。旅社的四方铁窗全被小木阁窗取代,全都涂满了淡粉色油漆,每个角落都c着姹紫嫣红的彩带和灯笼,这些彩色灯笼在乌堡镇呼呼作响,把这个城镇搞得热闹非凡。

那些在街上游荡的乞丐、流浪儿、和精神病人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林夕阳从人们的议论中才得知,乌堡镇准备举行一场声势浩大的选美比赛,他们高价聘请国内外专家来对乌堡镇女人的外表、气质、礼仪、道德观和价值观进行一番评比。整个选美过程要成功地办下来需要花一大笔钱,具体谁投资,那就要看哪个供应商长袖善舞了。最后的赢家肯定是主办方、投资商和冠军得主。电喷点火器推销员早就做好了准备,他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因为他那里聚集了全镇所有最漂亮的女人,冠、亚、季军非他莫属。为了慎重起见,他秘密地办了一个淑女培训速成班,到时候准备将这几个名次一网打尽。因而,在选美比赛之前,乌堡镇正在实行精神病人“换防”,每个街道专门有人清理这些人,他们将这些人收集在一起,同时送往医院,以免妨碍城市的精神文明建设。

林夕阳拖着沉重的行李在街上东张西望,乌堡镇的变化太快了,这个女人一下子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小木阁窗户里探出一张张准备参加选美的脸,她们都停下手中的活,打量这个怪异的女人,这个为r体和灵魂问题而忍饥挨饿的痛苦表情引来了她们的一致嘲笑。林夕阳在街上走来走去,那些千篇一律的建筑、彩带和绣球使她迷路了。最后,她不得不坐了一辆的士,没过久,的士就把她载入一片辉煌的火海里。

阁楼里空荡荡的,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快乐的发源地。现在这种安静正是这个女人迫切想要的,她需要清静一会把乱七八糟的大脑理清。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快她就又落到了乌堡镇的阁楼里,生活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阁楼现在已经变成了另一番景象,房间的绿色植物全部搬迁到厕所里了,被踩得乱七八糟的四季春蔫头蔫脑的,生命岌岌可危,合成的橡胶制品气味在她卧室里肆无忌惮地晃荡。

林夕阳在阁楼的神柜里发现了学校发给她的解聘通知函,一张薄薄的纸片压在涂着深黑油漆的佛龛下面,纸片被揉皱了,有几滴ny溅在上面,划出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污痕。林夕阳无声地拿起纸片,一股陈腐的ns味笔直地往鼻孔里钻,她先还以为是植物油呢。很显然,这是婆婆搁在这里的,她专门把它搁在神龛里,自己却不小心把隔夜n泼洒在上面了。她在一阵头晕目眩中只看到了一句话:在学校不好好学习,专门勾引年轻大学生。她看着上面的白纸黑字,在黑暗中把纸片揉成一团。

外面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一只乌鸦的脑袋探进来,在屋里东张西望。推销员看到站在神柜前目瞪口呆的女人,笑了笑,带着命令的口吻说,现在需要用一下你的场地。

林夕阳把纸团捏在手里,恨不得把那个在门口伸缩的脑袋拎下来,她没好气地说,干什么?

推销员马上朝她发出一连串怪笑,好像这一声怪笑能为他的钱财开路似的。一股潮湿的y亵之气从他笑声里一圈圈地荡漾出来,这个从头发到脚趾头全部用纸币堆积起来的男人往前迈进了几步,然后在离林夕阳不远的地方站住了,他把话夹在笑声里,现在客人太多,找不到地方了。我那边的场地在培训美女。

林夕阳跳起来,顺手c起柜台边的扫帚向那个乌鸦的脑袋砸过去,其速度之快超过了常人的想象。乌鸦脑袋赶紧缩回去了。他一蹦一跳地穿过马路,锁上防盗门后就勇敢地朝林夕阳的门楣吐痰,吐一口就跳起来骂一句,你儿子都把我的租金收走了。

推销员的老婆也加入了战斗,从她口中喷出来的毒汁不知要比推销员强多少倍,一看她那一副想把对方置于死地的样子就知道她的歇斯底里症又发作了。她气势汹汹地把几只猎犬召集过来,人和动物一起从四面八方蹦跳过来,趴在铁门上狂吼,把嘴巴对准对面的女人,密集的子弹像雨点一样s过去。

林夕阳把脸侧向保险点的地方,一有机会就反击。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拿着扫帚和金属铁门较量,她歪着头躲闪空中s过来的子弹的样子很滑稽,像这个时代的小丑。从房间里涌出无数个走猫步的女人,那些异性脑袋挤在一起,他们勾着头看得津津有味。

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引发的一场战争,看客是一群躲在脏兮兮门帘后的狩猎者和伺机而动的猎物。林夕阳渐渐处于弱势,看来她不是这群人的对手。她被迫逃回房间,一眼就看到了儿子给推销员提供的j窝。他们肯定就在这里达成交易并成交的。那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鸟棚啊。他们在这搭建肯定费了不少功夫,而且将阁楼里的白炽日光灯魔术般地变成粉色那要靠很精湛的技术,也不知道一个成人和孩子在黑市上是怎么签署协议的。

粉色灯光里透出来的暧昧在女人眼前晃来晃去,她必须睁大眼睛才能看到镜子中自己的脸:儿子把一张世界地图活生生地绘在她脸上了,他把它刻在母亲脸上,将来还要她把它带进坟墓。这是他显赫一生中第一笔交易,也是最成功的,他想像自己已经成为社会中成熟的一员了。

林夕阳突兀地发出一阵狂笑,房间四周被一群高级动物打碎的镜子也积极效仿着这个疯女人,那么多疯女人在集体嘲笑这张硕大的双人床,这样的场面,真是太宏伟壮观了。揉皱了的黑糊糊的床单像一堆臭烘烘的干牛粪,如果用一种精密仪器仔细观察,里面肯定有无数只爬动的蛹虫发出阵阵让人心碎的叫喊,它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正如火如荼地交配呢。这个女人在恍惚中还误以为是米兰设计师凭一时的灵感设计出来的一件e时代的时装,时装中间别着一朵精致的野菊花。粉色灯光孤独地照着她,她又发出一阵狂笑,模糊灯光下的一个影子撕开了野菊花花瓣,将花瓣一片一片地往嘴里塞。被高级动物制造出来的恶浊臭气如波涛一样翻滚着涌进她的胃部,她不得不启动她的嘴巴,趴在窗台上开始一阵搜肠刮肚的呕吐,呕吐声淹没在对面一片高低起伏的喘息声里。几个在马路上摇摇晃晃的男人慌忙逃窜了,他们对怀孕的女人丝毫不感兴趣。

她把房间里一切能引起她胃部痉挛的东西全部扔进了护城河,顺便从医院里买了几瓶强力消毒药水,把这个房间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消了一遍毒,但还是有一种气味她怎么也弄不掉,那是乌堡镇的气味,这个时代的气味。林夕阳睁着惶恐的双眼烦躁不安地等天亮起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早早地来到了学校。门卫把她挡在教学大楼门口。其实学校里除了几本旧书和一本教案外,再没有属于她的任何东西了。这些东西她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她强烈地感到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完,她必须把这件事做完,否则它硌得她难受,她过来就是为了了结这笔重要的事。学校里的草坪被那些新生踩了个稀巴烂,像刚刚被一群野猪啃过,里面零星地点缀着一些动物屎,新鲜的狗屎上围着一圈苍蝇和细小的黑蚊子,它们互相挤在一起发出如性高c一样的呜咽声,就是为了拼命争夺这一块美食。

林夕阳不耐烦地在门口站了很久,她等着校长在她面前出现。她要亲眼看看他,不知道他还是不是长着和先前一样大的肚子,还有满身的毛发。不知道他把假发戴到头上了没有,人造纤维是滋长虱子的温床,它们集体发作的时候,头皮都会被抓破。

她站在那里等了很久,校长像一个不愿早朝的皇帝,这会肯定还躺在温柔怀里做美梦呢。他习惯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拍打空中那些呜呜鸣叫的蚊子呢,他拍它们时会产生淋漓的快感。不知道他这会在干什么。

那只被阉割的花猫穿着职业套装从校门口走进来,远远地看到林夕阳,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朝她点点头就上楼了。她笑得越来越妩媚了,像一个十足的女人,从她不断摇摆的p股看,她大概服用了过多的雌性激素,不知道她做了副校长还是教导主任?门卫背对着林夕阳,点头哈腰地目送她上楼。

林夕阳好奇地问门卫,门卫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说,都快做校长了,还什么教导主任呢。他指了一下从后门款款走过来的女人,那意思告诉她:这只被阉割的花猫做了教导主任。林夕阳惊诧地看了这个女人很久,晓艳正得意洋洋地看着她,她的嘴角好看地往上翘着,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林夕阳呵呵地笑起来,她一边笑一边从口袋里拿出被她揉皱的纸片,蹲在地上,背对着门卫。她用干树枝把那堆腐败的树叶拨开,捉到了一只臭虫,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包好。她看着树林里干枯的狗尾巴草,知道校长马上就要出场了。

校长是从前门进来的,一支烟夹在他的两个手指中间,大概忘了弹烟灰,长长的一截烟灰在空中晃荡,有部分飞起来,到处飞。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前面那只花猫的翘尾巴,她的p股翘到天上去了。守门狗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结束,然后它从旧报纸上跳下来,欢快地扑过去,咬住校长的裤脚讨好地叫唤。它在叫唤权威,在适当的时候它能得到一块上好的r骨头,有时甚至可以参加校长主持的高级宴会,在宴会上它知道怎样把尾巴漂亮地摇摆起来,它训练过无数次了,最好的造型是将尾巴在空中定格成一道优美的弧线,主人都拍手叫好。

林夕阳从树林里慢慢地走出来,她微笑着走到校长身边,校长正用脚逗着那只拼命在讨好他的狗,林夕阳在校门口那扇生了锈的铁门前甜甜地叫了他一声,并微笑着向他招手。

校长迟疑了一下,然后y森森地向林夕阳走过去,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那里:眼睛还在隐隐作痛,她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小狗在他后面一阵狂吠,试图用身子挡着他前进的道路,但被校长恶狠狠地一脚踢开了。

林夕阳笑眯眯地看着朝她一点点近男人,她发现这个男人越来越老了。他用身体堆积起来的数量让他下意识地感觉到,自己简直没法再活下去了,但在关键的时刻还是想苟延残喘几下。现在,这个长期靠药物来支撑自己威严的男人面对这个没有回收利用的垃圾桶,挺直了自己的身子。

有人托我给您带来一件珍贵的礼物。林夕阳说,她不慌不忙地把刚刚用红色锡纸包好的东西递给校长。

林夕阳的这个举动让校长摸头不知脑,他迟疑了一会,然后伸出手捂着嘴巴咳嗽了几声,手从嘴巴上拿下来时顺势郑重地捧住了礼物。他微笑着抬起头来,两眼闪闪发光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心想,你终于向我低头了,早放聪明点就不会吃那么大的亏了。

打开看看,你会喜欢它的。林夕阳转过身朝江边走去,边走边哈哈大笑,在笑声中她听到校长“啊”地尖叫了一声,手里像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他扔下山芋尖叫着掉头就跑,全校师生站在走廊里看着校长像一只老鼠一样抱着头在校园里四处逃窜,他们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谁敢斗胆把校长搞得抱头鼠窜?两只被阉割的猫站在会议圆桌前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幕,咯咯地笑个不挺,把腰都笑弯了。

林夕阳从容地转过身,朝江堤走去。她要去找她儿子,听说有一家超级市场在江堤边刚刚开业,商品就摆在柜台上,顾客可以随意挑拣廉价商品,不管你是动物还是人,只要随便扔下一点钱就可以买到称心如意的东西。镇上的男人们奔走相告,到了最后,这个市场逐渐被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和附近的农民(渔民)取代。他们每天清早就去排队,几列长长的队伍像摇摆在江堤中心的大蟒蛇。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是不是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昨晚他竟彻夜未归,他一玩起来就得意忘形。

两条长长的队伍像两条巨龙一样在江堤中央摇摆,几个喝醉了酒的中年男人和拾破烂的老头子陆续加入到队伍中间,全是清一色的歪歪扭扭的中老年男人,几个小个子夹在人群中。林夕阳浑身一激灵,虚汗直冒,她猛地冲过去,冷不防从窑d里跳出来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精神病人,他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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