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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离魂 > 第 10 部分

第 10 部分

夏阳笑嘻嘻地说:“要睡就睡,这种天气,本来就容易犯困。那边有藤椅,我们睡觉去。”拉了她往一个垒了两尺高地脚的敞轩上去,这敞轩倚墙而建,三面挑空,只有两根柱子,水磨的箩底大青砖,纤尘不染,比洋灰地还平整。里头摆了两把藤椅,一张藤几。

两人在藤椅里半坐半躺,都有些睡意上涌。紫菀抬头一看,轩顶上的藻井成螺旋形上升,说:“你看这亭子顶造得好奇怪。”

夏阳听她这么说,便站起来仔细看了看,说:“我知道了,这不是敞轩也不是亭子,这以前是个小戏台,上头的藻井做成这样是为了聚音,地上的砖是用油浸过的,方便走台步翻筋斗。菀妹,这就是你曾外祖父的家班唱戏的戏台呀。”说完了话没听见她回答,转头一看,紫菀已经在藤椅里歪着头睡着了。夏阳微微一笑,也坐下,慵懒地看了看四周,粉蝶儿飞过,蜜蜂嗡嗡,花香暗盈,阳光斜晒,不觉沉醉其间,眼皮越来越重,也睡着了。

第二十七章 惊梦

第二十七章 惊梦

两人在别院小睡一觉,直到吴霜来叫醒他们,说:“你们两个倒会挑地方,叫我好找。”环视四周,说道:“这花园被赵老大侍候得有模有样,可惜没人赏花。唉,这次我可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了。”

紫菀起身让吴霜坐下,自己挤在她身边坐了,伏在她身上,笑道:“我们在这里过夏好不好?正好学校放假了。”

吴霜摸着她的肩头说:“好是好,你爸爸一个人在家就太可怜了。”

紫菀掩口笑,说:“让表哥回去陪爹地,我在这里陪你。”

夏阳忙说:“不,我在这里陪舅妈,舅舅让他一个人回上海,我们不管他,让他一个人逍遥去。”说得三人嘿嘿嘿的笑,像是合谋了什么大阴谋。

吴霜说:“可怜的爹地,没人要。”用手指把紫菀的头发理顺,说:“我把你的房间整理好了,是来叫你去看的。走吧。”三人起来往前头走,吴霜说:“你住你外婆原来的闺房,东西还都是你外婆没出阁时的,原样不动。jim,你住菀儿舅公小时候的屋子,我和爸爸住我外公的屋子。家里老佣人照顾得好,换一下床单枕套就可以住得。”

紫菀问:“那外婆住哪里?”

吴霜说:“外婆住我外公以前两个姨娘住的小院,那边院子里有一棵大槐树,夏天遮掉不少光线,又凉快又清静。其实这个老宅子,哪个地方不清静了。”

夏阳说:“就是这个镇子,都是清静的。真是避暑避世的好地方。”

三人穿过几重院门,到了一处小小的院落,一个月d门进去,里头是青砖砌沿灰瓦砌香草边式的鹅卵石子地,瓦楞砖缝里长着茸茸的青苔,朝南是三间小屋,窗前种着紫薇,正开得繁盛,淡紫色花球累累地垂着。紫菀一看就喜欢,说:“这个院子好,我喜欢。”

推门进去一看,满屋的乌木家具,冷幽幽地发出珠宝一样的光泽,就算是夏天,也觉得满屋生凉。家具虽是黑沉沉的颜色,却细巧精致,更兼床上挂着一顶藕合色的薄纱帐子,上头绣着些花儿,让房间里亮了不少。

夏阳看了赞道:“好精致的闺房,我竟然从来没见过比这更漂亮的房间了。舅妈,外婆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才会收拾出这样的卧室。”

吴霜笑道:“那是。喏,你们看,”引他们看墙上的一张美人画,道:“这就是菀儿的外婆自己照着镜子画的肖像,看看漂亮不漂亮?”

两人齐声“呀”一声,夏阳说:“漂亮。沉鱼落雁,羞花闭月大概就是说的这个。神情尤妙,似愁非愁,似倦非倦,若有所思。”

紫菀撞他一下道:“啐,这是外婆,你说话尊重些,别像个登徒子。”

夏阳忙道:“当然菀妹也是美人,她是旧式美人,你是摩登美人,舅妈是亦古亦今双料美人。”看一眼紫菀,又仔细看看画中人,道:“舅妈,你觉没觉得菀妹和外婆有几分想像?尤其是眼睛,还有菀妹不说话时候的神态,简直像到八分。”

紫菀听了高兴,道:“真的?我有这么好看吗?”

吴霜嗤一声笑出来,说:“我也觉得菀儿和我妈很像,脸是不像,菀儿小圆脸,我妈是美女瓜子脸。像的是神情,有时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简直像到十足十。我可比不上我妈,我像我爸更多些。说起这画,还是我爸我妈结婚的原因。”

紫菀和夏阳拉着她说:“快说快说,怎么回事?”

吴霜笑道:“这是我小时候听我爸爸说的,说我外公先是看不起他家是商人,不肯把我妈嫁给他,还说了很多气人的话,我爸一气之下,就偷偷从一棵树上翻进院子,溜到这间屋子里来,打算偷偷看一眼我妈,是个什么样的天仙美女,让外公这样宝贝。结果那天我妈正好在午睡,他偷偷揭开帐子一看,就迷上了,当时就发誓一定要把这样的美人娶到手。正好看见墙上有这幅画,就偷了回去,第二天就拿着画去找外公提亲,被外公痛骂一顿,还赏了了一身茶水,又没办法,只好答应了。我爸当时对我说,别告诉妈妈,她听了要不高兴的,呵呵,我爸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哪。”

一席话听得两个年轻人入痴入迷,夏阳说:“这不就是一出现成的戏吗?跟《百花赠剑》《柜中缘》一样。”

紫菀说:“我还以为以前的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婚前都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原来外公还是个这么罗曼蒂克的人,太有趣了,可惜没有留下照片。妈,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吴霜笑道:“我爸和我妈都不喜欢拍照,说要被摄了魂去。他们俩人别的地方都新潮,只有拍照一事,就是不肯让步。但却给我拍了许多,说我小孩子气势足,不怕那些。”又叹口气道:“要说我爸,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人,对我妈那是爱惜得不知怎么才好,就跟我对菀儿一样,就怕磕着碰着,天冷了天热了,添衣换衣,没有他想不到的。可惜我爸死得早,把我妈一个人撇下,才变得这么怪僻。”说道这里又是一声叹息。

两人都知道吴霜在她爸死后是在舅舅家长大的,心里难过,不再问什么了。紫菀看了帐子上绣着好些花,因挂在帐钩上,看不出是些什么花,走过去把帐门从钩上取下,展开来看,问道:“妈妈,这些花都是绣的吗?”

夏阳听她这么说,也帮着抻平,细看那些花,是些吉祥花样。摸上去微微凸起,说:“是绣的,绣得真好,舅妈?”

吴霜也拉起一角,一边摸一边看,说道:“是我外公的一个姨娘亲手绣的,这原是我妈的嫁妆喜帐,挂在新房里用的。我今天翻出来,挂在她做小姐时的床上,好让她看了开心。”

紫菀看着惊叹不已,又抖开一点,却见那上头有一个指甲盖大的d,心疼得“哎哟”一声,说:“怎么坏了一个d?怪可惜的。”

吴霜凑上去看,说:“哦,这个d啊,早就有了,所以才收着不用。会绣的人过世了,就再没有人会补上了。”

紫菀摸着那个d说:“像是被火星溅上去烧的,谁这么不小心呢?一定是丫头们。好在挂着看不出。”伸手撩起挂在帐钩子。又问吴霜,“外婆醒了吗?我们去看她好不好?”

吴霜说:“醒是醒了,刚才让赵妈来说精神不太好,今天就不见了,明天再说吧。”

紫菀吐一下舌头,说:“外婆这个样子让人传话,像不像皇宫里的皇后皇太后?”

吴霜打她一下说:“没大没小。”

夏阳说:“舅舅呢?怎么没看见?”

吴霜说:“在屋里打中觉。jim,我领你去你的屋子,然后我也要睡一觉,这半天累得我腰都酸了。daisy,你换件衣服再休息吧,你的衣服我已经让人给放在衣橱里了。jim?”

夏阳朝紫菀说:“那我一会儿过来找你玩。”跟了吴霜离开。

紫菀一个人无聊,一只只橱柜打开来,东翻翻西翻翻,除了她自己带来的衣服鞋袜,还有一些旧东西,可能还是外婆年轻时的。她打开来看了,是一些绣棚丝线和绣片,拿着欣赏了一阵,又照原样包好塞回去。摸摸梳妆台的台面,多少年的抚摸已经变得光滑如玉,台上除了有一面蛋形镜子,还有一只银背手镜,她拿起来照一照自己的脸,又再抬头看墙上的画,看得艳羡不已,说:“我要是长成这样就好了,那也有人为了我翻墙越室、偷画窃香。”嘻嘻笑了两下,拿了件米色软麻连身长裙换了,脱下的埃及棉衣裙挂进衣橱里,高跟皮鞋脱去,搁在床底下,换了双在“小花园”买的绣花拖鞋,浑身轻松了,躺在床上,看着帐顶上的一朵百合花,迷迷糊糊地又睡了。

紫菀在老宅住了两天,也没见着外婆一眼,她也不以为意,和夏阳把乔宅逛了个熟透,镇上也去玩,还到了外公的旧宅去看。指给夏阳说:“这家人家原来也是我们家的,是外公的祖宅,后来卖了给孙先生作北伐的军费,所以他们才住在外婆娘家,而不是外公家。”

夏阳说:“你外公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把整副家当卖了支持孙先生,那个时候这样的人可不多。一个南浔的张静江先生,一个湖州的陈英士先生,也是你外公的朋友。听舅妈说你外公是在去欧洲的邮轮上结识了孙先生和张先生,被孙先生的热情所感动,然后倾尽一生财力支持孙先生革命。可惜你外公去世得早,不知道他见没见到孙先生出任大总统?你外公哪一年去世的?”

紫菀想了想,道:“不知道。像是病死的,得什么病也不知道。咳,我妈说得也不多,我也没想着多问点,最好是外婆精神好了,我们问她去。外婆老是躺着,怕是没法做寿了。”

夏阳道:“我们来看她,心意尽到就好,也不是非要聚在一起吃一顿山珍海味才算做寿。”

紫菀笑道:“算你说得有理。”

两人在人家大门口站了不走,叽叽咕咕说半天话,大门里头的人从门缝里看见了,打开门问道:“你们是找人吗?有什么事?找谁?”

紫菀吐一下舌头,笑着打招呼说:“老伯伯,你好,我是吴家的外孙女,回来给我们老太太祝寿,今天特地来看看我外公的旧宅,没什么事,打扰你了,不好意思。”

那老伯马上改颜相向,满脸堆笑,说:“原来是吴家的小姐,失礼失礼。我家主人到上海去了,这里只有几个家人照看,所以才警觉些。吴小姐要不要进来看看?这原来你家的祖宅,是该常来走走的。”

紫菀笑道:“老伯伯,我不是吴小姐,我姓秋。既然你家主人不在,我们就不进去了。谢谢老伯。”

那老伯道:“不要紧不要紧,进来看看好了,秋小姐难得回老家,怎么能路过家门而不入呢?请进来吧,我领着你们走一走。”

夏阳说:“既然老伯好意邀请,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菀妹,去看看也好,机会难得。”

紫菀本来就好奇,便不再坚辞,说:“那就麻烦老伯伯了。”

那老伯领了两人往里头走,一边指指点,这处是家人的住处,那处是主人的帐房,一进一进的院落,丝毫不比乔宅差。

紫菀悄声对夏阳道:“妈妈说我曾外祖父看不起我外公,依我看来是一点也不差啊。”

夏阳说:“那是说的家世。你曾外祖父家是官宦书香门第,你外公家是商人,这在以前,差着好多呢。”

紫菀笑说:“我家现在也是商人了,你家倒是书香门第。”夏阳的父亲在哥伦比亚大学汉学系做教授,是极难谋得的职位。

她原是随口一说,夏阳听了却是心头一喜,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跟着老人的身后,一处处游览。最后停在一个颇为宽敞的庭院内,四面都是回廊,院中有一棵高大粗壮的绣球荚迷,树枝上垂着最后的几朵豆绿色的花,底下是一片茂密的萱草,零零落落地开了三五朵黄色的忘忧花。这个院子,也是极其幽静雅致的。

那老伯说:“这是我们家老太太住的院子,听说以前也是你们家老太太和老太爷的住处。这棵绣球花是老早就有了的,上头有个记号,听说是你家老太爷刻的。”指着树干上的一个记号说:“喏,就是这里。我家老爷说怕是吴家三老太爷小时候调皮,刻着玩的。”说道哈哈一笑,让开身让两人近前看。

紫菀和夏阳凑过去细看,又用手摸摸那疤,年老岁深,图案随着树身长大变了形,也看不出当初刻的是什么。夏阳看了半天,说:“像是个字。”

紫菀问:“是什么字呢?”伸手指在这个椭圆形的图章样式的疤痕上描摩。

夏阳随着她的手指运动在心里划一遍,忽然道:“是‘宛玉’,用的是小篆字体。”

紫菀依他所说,又描一遍,确实是“宛玉”两个字,不解地道:“你说他在这树上刻这两个字做什么?难道是说这花开的时候,就像翠玉一样可爱?”

夏阳说:“有可能,也许他年少时面对这一树翠玉,做了一首诗,把诗名就题刻在树干上。‘宛玉’?你说我们也用这个题目来如做一首咏绣球花的诗如何?”

紫菀说:“我可不会做诗。看来外公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潜入闺房偷人家的画,在树上刻诗名,很风雅啊。要不是生在商人世家,说不定也是个读书人,这样就不会受曾外祖父的气了,不过也就不会有偷画这样的事发生了。”

夏阳说:“翻墙入室,中国式的罗密欧啊。”心中也对这位吴三少爷好奇不已。

紫菀白他一眼,说:“你可别学他。你要是敢偷偷爬进我的阳台,看我不喊抓贼。”

夏阳说:“那我晚上就试一试,看你怎么抓。”

两人说笑一回,谢过了老伯,告辞回家。

这天已是农历五月十五,再有三天就是吴夫人六十大寿的正日子了,秋白和吴霜两人忙着敲定客人的人数,镇上馆子的菜式,又要请医生来检查吴夫人的身体,没工夫管两人去哪里玩乐,也忘了两人还没去拜见吴夫人。

晚上紫菀躺在床上,看着绣满精致花样的帐子,想起日间在从前外公院子的绣球花忘忧花,想从前的人还真有闲情逸致,就算是商人,也那么罗曼蒂克,不禁想象着外公外婆当年的风姿。浮想连翩,辗转反侧,忽觉枕头硬硬的,硌着她的脖子。前两天她沾枕就着,一点没发觉有什么不舒服,这时因靠枕久了,里头像是有什么硬物显现了出来。

她抱起枕头想拍拍松,这一拍之下,更觉得里头有东西,按按捏捏,好奇心起,拿把修指甲的小剪刀拆开枕顶,伸手进去掏,掏了两下果然摸到一个东西,抓住那东西,收回手一看,原来是一枚圆圆的玉璧,上头有些凸起的花纹。

她拿了玉璧对着灯光看,只觉真是温润可爱,捧着玉璧就朝吴霜的院子跑,进去就喊:“妈妈妈妈,快看这个。”

秋白正躺在凉榻上休息,一边吸着烟斗,一边听无线电,看见女儿跑来,便笑眯眯问:“妈妈在外婆那里,有什么事?得了什么好宝贝了,献宝似的叫妈妈看?”

紫菀说:“真是好宝贝,一会儿再给你看,我先去找妈妈。”拿了玉璧又往外婆院子里去。边走边看玉璧,月光下玉璧更是散发出幽幽的珠光宝气,隐隐有云彩飘过似的。紫菀看一看,又抬头看天,天上一片云也没有,只有一轮光亮似灯的圆月,边上有几点疏星。紫菀还以为自己眼花,低头又看玉璧,那玉璧中却出现一张人脸,尖尖的下巴,眉目如画,挽着复古的发鬟,美不可言。紫菀想:这模样真像我房里那画上的人呢,原来这玉璧里头还刻了仕女,会不会是嫦娥呢,真是好玩。

心里只想着快点让妈妈看到玉里头的仕女画,一头奔进外婆的院子,推开房门就叫:“妈妈来看。”一眼看见坐在椅子上的一个白发老妇人,才想:遭了,惊扰外婆,这下要挨妈妈说了。正要道歉,忽见椅上的外婆脸色变得像纸一样白,伸手来抢她手里的玉璧,她一松手,任外婆抢去,就见外婆握着玉璧倒在自己脚下,紫菀吓得尖声惊叫,身子一晃,撞在门框上,只觉头上一阵痛楚传来,跟着摔在地上,眼中看到最后的一个影像是天上的那一轮中国人传说了几千年的圆月,里头有广寒宫和嫦娥女,有捣药的兔子和砍树的仙人,接着便晕了过去。

第二十八章 绣球

第二十八章 绣球

紫菀不知睡了了多久,一觉醒来,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那顶藕合色的帐子,想了一想,才想起她在自己床上的枕头里面找到一枚玉璧,里头还画得有一个美人,那美人的模样就跟画上的外婆有九分相似,不像的那一分,是画中人是静止的,璧中人是活动的,好像还朝自己眨了眨眼睛,多么奇怪的一枚玉璧。自己拿了去给妈妈看,谁知道在外婆屋子门口摔了一跤,也不知道把玉璧摔坏了没有?张口便叫:“妈妈,妈妈?”

帐子应声被撩开,探进来的不是妈妈温柔宠爱的脸,而是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一个女孩子,梳着丫髻,穿着大襟的烟紫红碎花起蓝底的褂子,衣襟边上用烟紫色绸布镶了一寸宽的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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