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麽好开口质疑的,责难他,那个人也不会高兴。因为他的善良,从来就不容别人互相伤害。
这是抹借镜,看著他,雷殷由衷庆幸自己被自私欲望与野心所蒙闭的眼,终究因为那抹温暖而清明。
「带著你的後悔离开吧,他不会乐於见你如此痛苦。」顿了下,低沉的嗓音已像从远方传来:「他一定……从没怪过你。」
老人讶异的目光里,已是一抹手c口袋转身离去的背影;半晌,脚步一顿回头又道:「他的幸福,我会给。」
凤集天微愣,随即背过身淡淡地笑开。
「比起我,你更是拥有勇气与担当……」
徒留沧桑落寂的人,独语与喟叹,静静划开空气里的安静,那麽幽远。
四月春季,世界不再飘雨。
婚礼在一个小小的礼堂里举行。
小小的建筑物里,是个盼望中的白色世界。比起那些富丽堂皇的装潢,不大的空间里仅布置著淡淡熟悉花香味。
在神父宣读的所有神圣誓词前,一黑一白的身影相依而站。雷殷看著身旁的人,手紧紧的牵著他。
小家伙拿著捧花站在一旁,只有至亲与好友的场面里,没有热闹却满富温馨。除了管鄀谦与蓝云之外,还有骆顗莫的主治医师,许远深也在受邀里。
在最後一句誓词下,骆顗莫在男人真切的目光里,用那双漆黑的眼瞳,深深地回望著他;然後他带著一抹微笑,轻声道:
「我愿意。」
那声音与那誓言,回盪在教堂里,一遍又一遍。蓝云红著眼睛,终是隐忍著没有哭出声音,管鄀谦挽著她,轻拍她的臂膀,这样美丽的日子,不适合掉泪。
雷殷双眼藏不住内心的激荡,银色指环套住他纤细手指的时候,他俯身亲吻骆顗莫的额际,一路蔓延到微笑的唇瓣。最後,他紧紧地抱住他,在他耳边一次又一次的重覆说著:
「我爱你。」
泪,再次滑落眼角,骆顗莫回手抱著这个男人,手心都在颤抖。
太过真切的感情就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如果拧著也会痛,那麽是否可以就此忘记过去回忆的苦涩滋味与甜蜜?
多少次,两人之间的分别就没有再相聚。
可是此刻他握著他的手,他牵著他的心。
就此,做一个约定,做最终的承诺。
拉著他的手心,十指交缠,一丝隙缝也没有。雷殷看著他,唇畔划开一抹笑,柔软深切的感情就这麽真实的摊了开来。
「你只要,握住我的手就好。」
婚礼过後,他们坐上了飞机,飞到一个很远的小岛国。
在那里,世界总显得一片明亮,海与天连成一线,蓝得透澈,蓝得见底。
岛上的气候温暖宜人,来到这里以後,骆顗莫苍白的肤色恢复少许红润,雷殷喜欢拉著他,两人光著脚丫子手牵著手在海边漫步。
手总是紧紧的握牢,走著,就这麽一直走著。
如果可以,愿永远像这一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白天,在海边的别墅里,阳光从窗外打下的那一刻,雷殷会俯在床边,细细看著正在睡眠中的面容,然後在等待的漫长时间过後,用一声又一声的叫唤,唤醒沉睡中的人。
「顗莫……」
来到这里之後,骆顗莫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一旦入睡後,已很少自己苏醒过来,总要雷殷反反覆覆喊上很多遍名字才会睁开眼睛。
「顗莫……」
因为安心,所以沉睡的面容也带著沉静与恬然。熟睡的意识极深,呼吸声会变得极其轻缓,淡淡的吐纳如果不凑近些g本感觉不到。
「顗莫……」
雷殷轻轻贴靠著他的嘴唇,微红的色泽与温度说明了血y仍在缓缓地流动。
「顗莫……」
闭上了眼,雷殷将脸埋紧了他的颈间,深深地,吸口气。是一直忘不了的淡淡清香味。
「顗莫……」
已不知喊了几声,那长长的黑睫终於扇动,睁开眼的瞬间,雷殷获得了一个拥抱与笑容。
「雷。」
「该起床了,顗莫。」轻轻地回拥爱人,雷殷深吸了口气来调整自己乱了频率的心跳。「今天想吃什麽?」
「雷。」没有放开拥抱的手,骆顗莫懒懒地喊著。
「嗯?」任由他抱著,雷殷抚著他的背脊,来来回回轻柔的抚过。
「雷。」
「嗯?」
终於松开了手,骆顗莫淡淡一笑,道:「只是想叫叫你的名字。刚刚我在梦里,听见你的声音,一遍又一遍把我唤醒。」
再次把爱人抱回怀里,雷殷止不住双手的颤抖。那种震盪,连心都压抑的痛了。
「雷。」
「嗯?」
「你在吗?」伸手覆上耳边男人左x的振动,有温热的强烈撼动。深深地,熨烫著他的手心。
雷殷将手覆上他的,手心与手背,都在自己怀里。
「我在。」
闭上了眼,骆顗莫像在回忆里,启唇缓缓说道:
「妈妈很喜欢紫丁花,她最爱的就是紫丁花。这里,是否也有紫丁花呢?」
夜里,月光悄然。轻轻泄过一底透明。
偌大的白色床上,两个身影拥抱著入眠。
骆顗莫醒著,难得的醒眼。他坐起身来,感觉到腰上的重量,手指在身边沉沉入睡的人脸上游移。
记忆里,他凌厉的脸庞会在睡著时松开,像此刻一样。头发散了,眉头却紧紧纠结,眼下有淡淡浅色痕迹。环著爱人入睡,梦里头却还是无法松心。
好似一刻都不可以松懈。
他疲累了。骆顗莫知道他累了。每一刻他入睡,他都守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等待他每一次的长眠後把他唤醒。
「对不起,辛苦了……」
手指小心地穿过修长指节之间,牢牢地交缠著。骆顗莫俯下身,在那紧抿的薄唇印上一吻,浅浅地,却深藏他的所有感情。
「每次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你。」
「谢谢你。」
重新躺回他的怀里,两人的气息再次相融,互相纠缠结绕著每一个地方。手、指、发……还有心。
直到……再也分不出彼此。
爱吗?我对你的感情,远不止爱这麽简单。
你就是我的全部,因为遇见了你,我相信还有爱。
我的爱,永远记住我。
因为你,我在;因为你在,我不会消失。
我爱你,雷殷。
是早晨的第一道细风将雷殷唤醒。
那像爱人的手指,细细、又柔柔。转过头,与自己交缠的是爱人纤细的手指,湛白的,不留一丝暇庛。
「早安,顗莫。」
像过去的每一个早晨,雷殷轻轻拂开他额上的发,俯首在那唇瓣印上一吻,接触的瞬间却感觉不到往常的温度。
「……」雷殷缓缓地抬起头,深邃的眼睛无波,眨也不眨地,他只是看著那张睡颜,目光沉著与坚定。
「冷吗,顗莫……」
低哑著嗓子,里头有浓烈的心疼,抱著他,轻声道:
「我把你抱紧,你就不会冷了。没关系,有我在……」
将骆顗莫紧紧地拥进怀里,用著自己全部的体温来环绕著他,交缠的颈项,交缠的双手,交缠的双腿,紧紧地,不留有一丝空间。
x口处也要严谨地紧贴著,因为可以将自己的心跳传过去……
「还会冷吗?温暖了对不对?」
感受著怀里渐渐提升的温度,雷殷满意的笑了。
「那麽,现在我要吻醒你罗……」轻轻捧起那张沉静的睡颜,雷殷用深情的目光与力道,缓缓地贴上那已失温的唇瓣。
「顗莫,你快醒了对不对……你快醒来,我带你去看紫丁花,……好吗?」
细细地描绘著爱人的五官,雷殷发出了满足的喟叹,一颗又一颗的泪珠从紧闭的双眼满涌而出,划过那他平静却又崩溃失泪的脸颊,滴到了骆顗莫的脸上。
一道又一道的温热,在下颌处时汇集,沿著脖颈细细的逶迤出一道蜿蜒水痕……
那是一道蜿蜒无止尽的长河,承载了所有的爱与悲伤。是雷殷心底深深地哭泣,那将会永远地,在他内心深处低鸣。
哭泣著,为那永远不会再醒过来的……最深最爱的人。
我们总以为可以带给别人爱,也可以轻易为别人所爱,却总忽略对方要的是什麽。回过头的那一刻,才知道梦已经离我们有多遥远。
有些事,以为隐藏了就不会出现。其实,逃避与现实却只隔在一线间。当手中握住了所有,心底却还是一片残然,破了的心早已是经不起岁月的修补。
为了爱,有过深深切切,也有包容放纵与盲目;以为爱就是付出,却选择忽略自己需要的温暖。
爱,其实很简单。
抓住它就是了,仅此而已。
-完-
番外 雨后
他走的那天,台湾的天空下了一场雨。
倾盆而下的力道,熟悉的让人心痛。隔著透明玻璃看出去,一片模糊的视野,就像为了谁而哭泣。
深深地,难过而不舍。
雨,总在灰色天空下出现。
早上,小家伙在恶梦中惊醒,口中直囔著要找他的莫叔。他跟女人哄得满头大汗,却不见有什麽绩效。
小家伙出生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却是隔著厚厚的玻璃,隔离病房里的他,穿著医院特有的绿色病服,他的脸色苍白,眼里却有著与之相反、耀眼如初生般的希冀光芒。
那是为了一个生命诞生而有的幸福与喜悦,是他亲生的血脉。而那身後,也藏了浓浓的悲伤。
他陪在他身旁,看著他将手触在玻璃上,像亲手抚顺著那个小小的生命。那只湛白的手上,隐隐约约颤著抖。
手背上的细细青色血管,因为瘦弱而凸出的浮起。玻璃上,清楚的晕在一片白色雾气,他手中的温度,却传不到在另一边的细小生命里。
他边看著边轻声告诉他:「孩子是上天赏赐的珍宝。他们该幸福,也该圆满。家,不就是最基础的幸福吗?」
他听著,只觉心酸。看著他回过头来看著他,明明已是疲累万分的脸孔上,却漾著初为人父的感动。
那只是一瞬间,馀下的,只有浓浓化不开的悲切。
他想小心翼翼的藏起来,却还是被他看见了。
那张面孔向来,总是微笑。
十岁时孤独一人,经过怎样的颠簸流离学会把寂寞和孤独掩饰在温柔的笑容下,跟自己度过的那十几年岁月里,又如何忍受至亲给予的冷漠和忽视?
从第一次见面,到最後一次,他温和的脸上,都是那抹淡淡不变的微笑。
恬适的,令人转不开眼。
他说:「孩子需要一个父亲。」而他,却无法给他。
生命的短暂开始裁决著一切。
那个决定就在一瞬间,是他仅仅可以为他做的事。
幸福,也可以是成全。
为了他,也为了他自己;成全的,其实是他自己的心。是他,一直无法出口的爱情。
第一次见到他,只是出於好奇。好奇一个男子,怎麽在一段三角与不被容许的爱恋感情里游走著付出自己。
所以他试探,他疑问。他也丢出让他无法招架的话;第三者,本就是个矛盾的存在,以至於,可以接受的更是不多。
默不作声,是他惟有的迁让。
那迁让,无意间总是扯著他的心,疼著,像被大力拉扯过。直到後来,他看著他,觉得讶然,却也开始挣扎。
开口要他离开的那次,他们双眼在镜里交会。那双黑色的眼睛,美丽的颜色,却深藏了悲伤,他看著,觉得惊慌,所以开口戳破了他的心思。
得到的,不是想有的怒骂,却是自己有点狼狈的後退。
那个男人说他是他的东西,那番的话让他嗤鼻,却也觉得自己莫名。太过诡异了,关於他对一个初见面的人所做出的种种行为。
自己总是惬意的笑,却也总藏著浮躁。
那个时候,感情总是来的出其不意;却无法让人躲避。接受就是了,这麽简单。
直到自己唐突到连自己也混然不觉的参与其中为止;同一刻才终於明白,为什麽那个初遇,他会爱上那个男人。
人总是会为同类而多释出一点情感,因为灵魂太相似,所以感情就毫不防备。
孤独的心,总是盼望被救赎。在怀著期盼的时候,总还是留有个梦。
却也希望被填满。
那个男子,用尽了他的一生,这麽做。
最终,他盼到了幸福。
张开手抓牢,不轻易放开;它就是你的了。
小家伙最後还是睡著了。带著两颊上的泪痕,还有不甘愿蹶起的嘴,皱著眉头继续翻身入睡。
他挽著女人的肩膀,看著床上稚气的睡颜,想起男子曾说经过的话。
其实,就是幸福了吧。
那天,是他跟那个男人到另一个岛国後的第十天。距离婚礼过後的那一刻,已是无尽的圆满。
中午,天空突然打了记闷雷。小家伙吓了一跳,原本看电视好好的,突然跃起来跑到窗口,跟他一样漂亮的黑眼睛睁得大大的,老妈叫他也不理。
他走过去,m著他的头问他怎麽了?
他道:「莫叔不会回来了。」
然後他转过身,闷闷不乐的垂著头,他在一旁愣著好一会,为儿子说出的话震惊不已,闷雷也打进了他心底。
颤抖著嘴,他觉得生气。他斥喝著儿子,要他不要乱说话,女人闻声跑了过来,抱紧突然大哭的小小身体,不懂他怎会如此仓皇失措?
就像……就像快被掏空了,所以只能无助的寻求管道救回自己。
……如果那人真的不回来了,他还救得了自己吗?
就是这个时候,雨唰的一声在窗外落下,室内里的三人,被外头的y暗与闪电交错在脸上,竟都显出一抹惊恐。
没有谁说话。
孩子哭得更大声了。女人睁著眼,慌忙的不知如何是好,他捂著x口,觉得不能呼吸。每一次的吐纳,只觉得鼻翼酸涩。
推开玻璃窗,吹了些雨水进来,打湿了他的衣服,小家伙抬起泪眼婆娑的脸,伸出手去盛雨,那双小小的手,可以承载多少……
他惟一的至亲血脉,可以为他留下些什麽吗?
从雨里看出去,原本还是晴朗蔚然的天空,已变得乌漆麻黑。那颜色,沉的令人无法正视。女人突然握住他的手,相望,隐约都在颤抖。
了然,却是一开始就有准备的事。
他和他离开那天之後,原本总是蔚蓝一片的四周,突然y暗的透不过气,失了色般的灰败。
他最爱的蓝色,就这麽消失了。
那一刻,他想著,那边应该是晴天吧?
希望是。
因为那个人,最爱天空的颜色。
每一次下雨,总是来的太过突然;每次一的力道,总是把人心都打痛;每一次的雨夜,他都决心要找到他。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在雨里看见一颗不悔的爱情。
爱情,抽象的字;变的真实,却是因为心。
一次次,他看见一颗心在爱情里煎熬,在爱情里挣扎,在爱情里受伤,在爱情里落泪。
爱情是什麽?他不懂。他只看见一段无怨的付出,为了一个可能不会有结果的男人;就算,连他也明白,相爱,是存在的事。
一直没有问过他,那个时候,支撑著他的是什麽?
到後来,他才知道……因为自己无法达成,所以便希望对方能拥有。因为他们是如此的相像。
一个人孤独,一个人孤苦,一个人孤寂。
相爱,可以是两个人的事。付出,却也可以是一个人的事。
因为他,他也开始懂得付出。
守候著他,就在他的背後。每一次他瘫倒,他上前搀扶他;每一次他哭泣,他陪他落泪;每一次他受伤,他陪他舔伤口。
每一次他付出。每一次他守候。
守候,也是一个人的事。
无悔,却是最终的本质。
葬礼举行的那一天,天空出现一道彩虹。
来的人不多,每一个都是真正的悲伤。
咖啡厅老板,挽著手缅怀一个总是微笑品嚐黑咖啡的人。主治医生。拿开眼镜忆起一个跟他分享一段过去的人。餐馆老板娘,眺望远山想起窗边一个望著湖面而哀伤的人。
还有一位老者。白发送黑发,在几十年後的悲与离合间,再次体验了失去。而他永远不会懂,那位他的孩子,曾有过的所有孤单过去与寂寞。
雨过清新的草地下,有位躺在墓碑下的人。
被大家深深爱著的人,一个有著安静生命的男子。
仪式结束後,天空突然打出了一片太阳光。直到了天色逐渐昏暗的时候,四周只剩下他们。
他,他和她,还有被留下来的……小小的他。
他站得远远的,至始至终都没有靠近。惨白著脸,紧紧拥著身旁女人,互相按耐著抖动的肩膀与身体,却挡不了眼中不住滑落的心碎。
小家伙不哭了,这一天,他一直没有哭,也不吵闹。从灵柩回来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只是牵著那个男人的手。
一大一小手,互相传递著暖和。
因为,孤独总是轻易被看穿。孩子纯真的天x,直率的让人无法拒绝。
所有人里,只有他是孤独的。
阳光照著他的身体,他没有动,眼泪化成了痕迹,只能留在心底里悲鸣。他哭不出,心脏迸裂的碎片割伤了喉咙,所以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是立碑人。
吾爱
我心将伴你长眠於此
直至再相逢
雨後总会有彩虹,阳光见证过一段爱情,留下了刻骨,却没遗忘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