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诗娥罗笑言,本羞愧得无地自容的我不禁怔愕。她点头淡说:“如不是姐姐,夫人也不会千里迢迢地来碧翡,实在抱歉。也请夫人放心,我与即大人只是被迫成婚,未有夫妻之实。”
我闻言惊震:“那么你肚中的……”
“并非即大人的骨r。”
诗娥罗惭愧笑笑:“是我与图塔的孩子。”
原来她早有心上人,乃是宫中一个侍卫。但因其祖上是为征服小国的子民、划归贱籍,身份悬殊的二人爱得辛苦。原本约定乐山即位后,便去求心地仁慈的幺弟成全他们,可未想事生变故,雁里朵篡权。更因姐姐不可告人的目的,迫她嫁给一个素昧平生的异国男子。
“姐姐要我嫁给即大人时,我不敢忤逆她,可又不愿嫁给不曾谋面的人。所以成亲前,我与图塔……”
美人蓦红了脸,许是生怕旧事重提,触及男人敏感的神经。偷瞄皇太子殿下,惭愧渐深,“图塔原要带我逃出宫,可被卫兵发现,我便让他一人先逃,不知他现可安好……”许是想起安危难知的恋人,咬了咬唇,眼神忧伤,“后来我便被姐姐软禁,直到与即大人成亲。幸好即大人是个君子,知道我有了身孕后,也未责怪,反而体恤有加。当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虽说本质是个好人,可而今的皇太子殿下略略大男子□,许难释怀刚成亲便戴绿帽子。认下诗娥罗肚里的孩子,怕是为了刺激对他下毒手的雁里朵。瞟了眼目光诡谲的男子,想是猜得□不离十,满脸心虚。我微眯起眼,略带鄙视:“可问公主殿下,令姐怎又会看上我家相公?”
因是雁里朵只对她说过大概,诗娥罗面带难色,可仍将她所知道的过往悉数告与我:“姐姐过去曾扮男装,上阵杀敌。”
若为男儿身,雁里朵许可成就一番功业。可惜自幼便被选作巫司,只得瞒着父亲,乔装改扮,去打她痛恨的羲和人。而那回她适巧身在围攻端亲王世子与其部众的士兵之中,眼看就要立大功,未想一个男子突自后方出现,打乱他们的阵脚,而且身手高强,将带兵的将领斩杀马下,随即与端亲王世子合力突围,任他们围追堵截,仍未有掳获夙敌。
“虽然姐姐吃了败仗,可从此对拼力救护端亲王世子的朱雀守念念不忘。”
兴许夺走她□的男子自始至终对她虚情假意。才会暗慕有情有义的勇猛敌将。我点了下头,终是明白雁里朵为何对莫寻这样执着。而皇太子殿下已不记得这段单骑救友的往事,微微皱眉,但未多言,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赶紧去歇息。”
适才意识诗娥罗有孕在身,我愧然,见她名义上的丈夫就要往床上躺,揪住他身前的衣襟,拽到诗娥罗面前:“到底拜了堂,好歹有些丈夫的风度。”
不情不愿地睨了我一眼,皇太子殿下方才领着含笑的新妻扬长而去。望着两人的背影,我下意识舒了口气,随即失笑。到底还是介意他的出轨,所幸他们二人并非名副其实。不禁摇头慨叹自己的小心眼,转身走去窗前,看向星斗璀璨的夜空。
虽说往昔坎坷多舛,可老天到底待我不薄。所以当他悄无声息地进屋,从后搂上我的腰,仰首倚向他的肩,望进如水清润的眸:“还是殿下您唯一的女人,朕很高兴。”
许是堂堂云桑皇太子,只抱得一个美人归,颇没面子。他轻哼了声,俨然郁闷:“碰谁不好,偏要碰女皇帝,真弄不懂孤那时到底在想什么……”
若要做我的皇夫,便要对我从一而终。确不划算。我得意笑笑,心中亦怅他已忘记那段弥足珍贵的时光。阖了阖眼,不抱希望地问:“你爱我么?”
于冷泉而言,我不过一个认识两天的陌生女人,充其量也只是可以给他解蛊的床伴。而现在的他,与过去的即莫寻一样,不会拐弯抹角地哄人,想了想,淡淡承认:“孤说不清那种感觉。不过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孤便觉熟悉。不论你的脸,还是……”低眼望向我毫无看点可言的清瘦身体,他邪魅一笑,“这不够丰腴的身子。”
纵使即莫寻不过是他压抑自己的表象,可比起这等恶劣的真性情,我宁可他恢复过去的木头样。扯嘴攥拳,但听他后言,抬了一半的手肘生生制在他胸前。
“孤宁可毒发而死,也不会宠幸一个勾不起孤兴致的陌生女人。”
他低首腻上我的脖颈,眷恋吮吻,“抱了你之后,孤更想将你占为己有。可惜你是羲和的皇帝,不可能一辈子为孤守身……”
虽想杀了我将来的皇夫,可他也知道我必须生养皇位继承人。便感交在腰间的猿臂一紧,我吃痛皱眉,随即苦笑:“我虽不能立你为钦正,可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和其他男人生养皇嗣。”
只要洛儿和百合回我身边,我便可堵朝臣们的嘴。笑了笑,正想告诉他,我们有个可爱的女儿。他凌空抱起我,欣然吻我的脸:“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许以为不论我如何抗争,到头来还是要和他以外的男人生养皇嗣。微笑中,隐一丝落寞。我看得窝火,可不知内情的他这样想也无可厚非。轻叹了口气,抬手搂住他的脖子:“不如咱们做一个。”
“……呃?”
一时未有反应过来我要做什么,他怔惘以对,我扬眉一笑:“就算爹的身份不能曝光,可好歹是我十月怀胎的亲骨r。朝臣们再怎么不满,最后也只有接受。”
即使早已领教生产如过鬼门关,可我愿意再为他生个孩子。这样一来,旻夕也可有个伴,不至成日嘟着小嘴,对着我送给她的兔玩偶自言自语。
想起随假妈妈东巡的小宝贝,我淡柔一笑。百合她爹则意味深长地看我:“你就不怕孤利用这个孩子大做文章?”
毫未犹疑,我摇头:“你不会。”
“你凭什么如此肯定?”
凝住澈润的墨瞳,我轻勾起唇:“因为是你。”
即使性情大变,可他的高傲与良善深烙于灵魂,永难磨灭。深望我许久,他终是发自心底地温柔微笑,低首轻吻我的眉心:“就算不能听他叫孤一声爹,孤也会用自己的性命,保护你们mǔ_zǐ。”
说得好似我已怀孕一样。不禁莞尔,在皇太子殿下不满的目光中,朗笑着闭眼,迎接风雨前最后的幸福……
“雁里朵看来已经对你起了杀心,公主不如和我们一起逃吧。”
虽然名不副实,不过好歹是莫寻的结发妻子,而且有了身孕,总不能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做雁里朵的出气筒。所以四下无人的时候,众人眼里的傻子阿木恢复本来的面貌,很严肃地建议情人的老婆,三天后一起逃出皇宫。只是诗娥罗似有顾忌,低头犹豫了半天,终是婉言谢绝:“图塔也许还活在世上,所以我不能离开碧翡。我也会告诉姐姐,这孩子是图塔的,然后做场戏,就没事了。”
设法助我们出宫,然后假装被我们暗算,最后和绝情抛弃她的丈夫撇清关系,便能与乱吃飞醋的姐姐和好。我看着提供另套逃亡方案的即太太,感慨地点了点头,正要商量细节,那位名义上的驸马爷神情慵散地推门进里:“你在公主这里待得太久了,该回去伺候孤了。”
说话间,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s和m,那天为免雁里朵生疑,自说自话地设定我们的关系,为求真,这几日更是时不时从公主和驸马的卧室传来阵阵鞭响,和堪比杀猪的惨叫声,以至二公主再不敢接近自己的夫君,独居一室。整个皇宫也沸沸扬扬地流传羲和的朱雀守其实是个变态虐待狂。所以不无意外,尾随在后的两个卫兵极同情地看着我,只得侧头扯嘴,蹲身抱脑袋,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便凄凄惨惨地任驸马爷拖去自己的房间。
“喂,清曜……”
关上门,霸王硬上弓。望着压抑人格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皇太子,我捂住他渐近的唇,“我虽然扮成你的仆人,可目的不是伺候你。”
他极轻松地移开我的手:“回羲和后,我们就不能这样朝夕相对。自然是趁现在多多亲近。”
别说过去的即莫寻,就是苍秋也不会这样脸不红气不喘地□。我无语,可凝住他晦深的眼眸,最后闭眼默许,在情潮中跌宕起伏,借火热的缱绻,消融因是即要逃亡而越发忐忑的心情……
“你…你身上的蛊是不是解得差不多了?……”
过后,我俯在他的胸膛,低喘着问。虽不懂切脉,可这几天抵蛊的痛楚渐轻,昨日仅是几分钟,便熬了过去。而男人本色毕露的皇太子殿下也只有这个时候露窘,愧疚地点头。当感异样,我微微皱眉的时候,柔抚我后背,深吻住我,直待痛苦消逝,我抬手拥住他的肩,方才释怀。并似想到什么,轻抚我的发:“昨天我梦到一个孩子。”
我阖了阖眼:“哦,是吗?那么你要留个心眼,提防小人作祟。”
听我借迷信的说法捣乱,皇太子不悦地皱皱眉头:“这小男孩长得像你。”
言外之意,我是小人?我摇头莞尔,抬眼看向他:“所以呢?”
似在慨我迟钝,他叹了口气:“也许你肚里已经有孤的孩子了。”
这般频繁的顶风作案,确有可能。我扯了扯嘴,在他怀里调了个舒适的睡姿:“如果有了,我会生下他。然后封个亲王什么的,如何?”
不知他刻意提起孩子,到底是何用意。我暗暗叹气,虽知他不会拿孩子做文章,可许是现在的他到底不是以前的即莫寻,可以让我无条件地信任。有些揣揣地等他作答,可过了半晌,他才开口:“孩子的名字,由孤来取。”
我一怔,心中微酸。如果确实受孕,那么这个孩子和他流落民间的亲姐姐一样,为了国家安定,不能公开他的生父其实是云桑国的前皇太子。而身边的这个男人虽然性情大变,可仍为我着想,不愿令我为难。紧拥住他,我点头:“你是孩子的爹,名字当然由你决定。”
唯一的心愿,我自然应允。他开怀笑笑,一手往下,轻柔抚摩我的小腹。温存间,忽自密闭的窗外传来异响,立时心惊,和莫寻对视了一眼,飞快从地上捞起裹胸布。幸而碧翡的服装都是短打,等扮回傻子后,便见莫寻手握一柄短剑,候在窗边的y影处。我则按他的暗示,坐在墙角,看着不速之客手法老练地撬开窗,悄无声息地探身进里。可未及惊呼出声,短剑已经抵上他的脖子,露在蒙面黑布外的一双大眼望着淡淡讽笑的莫寻自旁现身,惊诧且不甘地瞠目。
“尊驾何人?找孤有何贵干?”
说话间,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夜闯公主夫妇卧室的不速之客揪进屋,狠狠摔在地上。来人见行迹败露,也无惶恐之色,俨然君子坦荡荡,拉下蒙面的黑布:“你当年带兵攻破我月佑国的都城,杀害无辜的百姓,我来找你报仇!”
生硬的羲和话,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样。我已大致猜到来者何人。见对前事毫无印象的莫寻茫然以对,冷不防从暗处现身,跳上他的背:“倒地装死。”
俯在他耳畔,飞快如是说。他自然莫名来望,可见我目烁诡芒,挑了下眉,还算配合地在我作势重击向他的侧颈后,两眼一闭,倒地不起。
“你……”
因是急转直下,来人惊诧万分。我抬手抵唇嘘了声,令他闭嘴:“咱们是同志。”
“……呃?!”
越发不明状况,来人怔怔看我。蹲在他面前,我笑眯眯地竖起食指:“反朝廷武装,推翻羲和帝国□统治,我们不是同志,是什么?”
曾听未央说,月佑的叛军首领不日便会抵达碧翡王宫,和雁里朵秘商合作。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愣头青。我暗暗叹气,也庆幸这次的对手是行事冲动的毛头小子。明知故问:“你是三天两头在月佑国都闹事的叛军成员吧?”
果不出我所料,浓眉大眼的青年立时瞪大眼,目露警惕。我摊摊手:“刚才听你对即莫寻说了那些话,我随便猜的,可没想到真是叛军……”飞快想了想,和他套起近乎,“你放心,我虽是羲和人,可与皇帝有深仇大恨。听说茈承乾的老情人现在碧翡,所以混进皇宫,伺机杀他,好让那个女人痛苦一辈子。可惜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还得感谢你这一搅和,让我攻其不备。”
也许无暇细思个中可有蹊跷,青年楞楞点头。我则低头将耳贴在莫寻胸膛,佯作可惜地叹了声,顺道掐向他的大腿。一声闷哼,我弹起身,拉起被我蒙得一惊一乍的青年,和他一起跳出窗子,躲在草丛里:“当年皇帝要砍我脑袋,我是逃出羲和的,所以这两年我一直在南域各地流浪,听说过不少关于你们的英勇事迹,很同情,也很佩服。如果方便,我加入你们,一起举事,将羲和人打出去可好?”
见我俨然苦大仇深,不惜和同胞对着干。已然晕晕乎乎的青年点头,我满意一笑,继而半恐吓,半真心:“这段日子,我潜伏在即莫寻身边,无意中知道他和那个雁里朵公主不清不楚,如果即莫寻告诉她,你刺杀他的事情,雁里朵肯定不会放过你。所以兄台还是赶紧逃,否则被抓到那个神庙,你会死得很惨的。”
听我声情并茂地描述那个自然毒物馆,青年也变了脸色,许是早有听闻这位碧翡长公主心狠手辣,想了想,决定采纳我的意见:“小兄弟不如和我一起走?”
我正义凛然地抬手:“两人一起,容易拖累对方。不如分头行动,我走那边。”
指了指守卫相对严密的方向。青年感动之下,很快被我套出叛军驻扎之地。我笑着拱手:“那么齐阿兄,等我逃出了皇宫,就去投奔你。”
言毕,分头逃亡。我在拐角蹲了一会儿,探首见那叛军首领已然不见踪影,方才起身爬向卧室的窗户,可刚触到窗沿,就因为皇太子殿下骤然探出的冷脸,吓得松手。
“问出你想知道的事吗?”
轻松拉住我,将我拽进屋去。等我从天旋地转中回神,凝住似笑非笑的玉容,讪讪扯嘴:“我喜欢速战速决。”
依月佑人现在的实力,绝非羲和的对手。只是隔三差五地起义暴动,也不利于羲和在那里的统治。所以先揪出这些恐怖分子,再行设法解决两个民族间的矛盾。
我叹了口气,做了一年皇帝,深知很多事情由不得我心慈手软。而我能做的,也只有以最小的伤亡,达到目的:“既然是山谷,围困令之粮绝,他们主动投降最好。”
否则我只有采取军事行动镇压。暗想围山正是当年茈尧焱用来对付苍秋的手段,抿了下唇。似察我转瞬而过的异样,莫寻不语,只抱起我走向床:“还有三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好好歇息。”
我点了点头。虽不知未央以打点回程为借口,定要我在宫中待足十天,到底意欲何为。可身在敌国,也只有信任土生土长的他。无奈地闭起眼,微妙的心境中,终于到了约定出宫汇合的日子。原照计划,用未央事前给我的迷药放倒宫里的侍卫,由诗娥罗引路,走只有她知道的一条捷径,顺利绕过大队守卫,穿过一条林子,来到王宫以西的一片高耸宫墙前。取出事先备下的攀墙用的细索,飞甩而上,待一端的铁钩固定后,我看向略显疲惫的诗娥罗:“多谢二公主仗义襄助。”
诗娥罗扶腰摇头:“令贤伉俪平生嫌隙,都是姐姐的错。也望你们不要恨她,其实姐姐……”阖了阖眼,轻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
“我知道。”
已从乐山那里得知雁里朵的过往,不过我还未大度到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对诗娥罗淡淡一笑,“我不恨她,但不会原谅她对莫寻做的那些事情。”
不但令他险些丧命,甚至夺走于他于我都很重要的一段记忆。看了看静立在旁的男子,见他的表情雷打不动地冷淡,颇若初见时的即莫寻,才稍稍释怀,趁夜色爬上高墙。只是手刚触到墙头的时候,冷不防一道尖牙嵌入手背,吃痛地摔下墙去,幸而莫寻在下接住我,可当看到我的手背上有条斑斓毒蛇,眼神立冷,捏住七寸,将蛇生生折成两段。
“不要紧。”
虽然伤处极痛,可我服过荧颎花,百毒不侵。强挤一抹笑容,安抚面色y沉的皇太子殿下,随即看向陆续从那边爬进墙内的蛇虫:“看来我们被发现了。”
颇自嘲地微微一笑,话音刚落,便自前方的林子现出一队士兵,没过多久,那位伪圣女便在众人簇拥下,浩浩荡荡而来。莫寻见状,立时将我藏到身后,我仍不安分地探出半个脑袋,当扫见雁里朵背后的那个得意微笑的男人,刹那明了为何功亏一篑。而见到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被三个士兵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