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在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家人,几已忘记她沦落风尘,是因为给积劳成疾的母亲筹钱就医。我敛容,这才知道她母亲当年因为拖得太久,最后仍是不治,故世那天,也是这般风雨欲来。一时不知如何开解,我窘在原地,反倒是她不以为意,微微一笑,淡转话锋,说起少隽遇刺那日,天气反常:“许是奴家多心,那日城里的大雾有些怪异。”
虽然刺客身手高强,未有留下蛛丝马迹,可前阵子派去西北的两个御史在各自的折子里提及少隽与安西将军遇刺当日,澜翎与安城天生怪象。自清晨起大雾弥漫,日上三竿,迷雾仍未散去,反是渐浓,乃至难见几米开外的事物,防不胜防,徐老将军与亲随皆是身负重伤,少隽虽是侥幸逃过一劫,可未看清刺客的样貌,毋说派人追缉。
“虽然那时听得哭笑不得……”
回想少隽遇刺后,仍是一脸笑嘻嘻的无谓模样,悦竹笑叹,“幸而州牧大人年少时,令伊师父时常心血来潮,使暗器夜袭她和苍官人,久而久之,即使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也能听风辩器,所以那日歹人来袭,方才有惊无险,全身而退。”
不但悦竹,我也听得啼笑皆非,终可体味苍秋每每提及那位喜好猎艳的怪师父,为何咬牙切齿。慨然摇头,却见悦竹虽是含笑,目光渐冷,似对偷袭少隽的刺客深恶痛绝:“奴家起程前,四王爷的暗人曾经找过奴家,请奴家代转殿下,羲和的两位要人遇刺,断非九皋所为。如若捉到那个贼人,可请殿下交与四王爷处置。”
除了他夜赫昊,世上无人可取滕少隽的性命。很是洒脱的女州牧曾经轻描淡写,笑说她和夜赫昊的结局定是在沙场上死在彼此的手里。在此之前,他们的性命断不容旁人夺走。可想而知那个太岁头上动土的刺客落入夜赫昊手里是何下场。也不定有此贼胆,暗袭有一千精兵随护的两艘楼船。
我点了下头,可未掉以轻心,且防万一,入甘州后,密令驻扎当地的西军随时候命。只是防人太过,却未料想天有不测风云,入甘州后的第三天,原已放晴,可过晌午,忽又y霾,不消多时,雷电交加,风雨渐起。不巧来至一处峡谷,两边嵯峨高岭,无处停靠,只得继续前行。可楼船摇晃得厉害,我这理当泰然坐镇的帝储头晕眼花,阵阵反胃,颇没出息地恹在悦大小姐怀里,更因接踵而来一桩意想不到的祸事,暗悔当初思虑不周,走了不易自救的水路。
“幸好你坚持多载几条筏子。”
虽未亲眼目睹,可前生见过落雷,离那棵一劈为二的大树不过十数步之遥,已是后怕不已,毋说直中主楼船左方的兵船,骤起大火,扑之不熄,两百多个紫麾军士兵或是困身火海,或是落水。故当即莫寻一脸疲惫,前来回禀伤亡近半,生还者皆已安顿到另几条兵船,我咬唇点头:“本是备着以防万一,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
古代不比现代,有无线电通信与充气救生艇。只得退而其次,事前令每条船多备皮筏,未想当真拍上用场。我按捺不安,请他尽可能搜救,如无希望,回枺澈裥艏揖臁r惨蛘庾衫春峄觯乙馐端匪淇擅獍仙嬷啵梢贾疃啵蛩愕执锔手葜荻及渤牵词孪饶庀碌牧硖趼废撸淖呗铰烦鲇兰喂亍v皇且徊ㄎ雌剑徊ㄓ制穑恚Ы辖テ鹈晕恚疚瓷闲模社晕斫ヅa还豢坦饩埃匣ず降谋咽侨粢粝郑闹幸貊苍缴睢?br /
大雨过后,平起大雾,本是有违常理,回想前几日与悦竹谈起少隽遇刺时的异象,也许不过我杞人忧天,可一旦起雾,许会迷航,若在这两畔尽山、不见人烟的境地生变,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略忖片刻,我下令加强两艘主楼船的守备,让即莫寻立时前去另艘楼船,将伽罗王孙殿下请来一叙:“就说有位贵客借他楼船,待上几个时辰。”
不知我意欲何为,即莫寻茫然。我只笑笑,挥手令他快去快回。待他走远,与悦竹同往莞菁的寝居。近月帝储深居简出,乍见我出门,回廊十数守兵齐齐望来。为了不令遮掩小腹的阿拉伯长袍引人瞩目,我不慌不忙,朝众人嫣然一笑,和我已然练出默契的悦竹殿后,趁众人发怔,飞步从他们面前走过,待一众守兵回神,我们二人已经踏进布设淡雅的公主闺阁。屏退左右,我拉满脸困惑的莞菁坐到床沿,开门见山:“虽是委屈皇姐,可请皇姐先行乔装去伽罗使团的楼船,等到下个城镇,我们再汇合。”
莞菁惘然。我未有详告,只道直觉使然,这等大雾天变数诸多。万一有人趁此生事,羲和帝储与伽罗未来国后同在一船,便是一网打尽:“就当梅儿疑神疑鬼。请皇姐赶紧换身宫女的衣裳,和琴儿一起去后方的楼船。”
莞菁皱眉:“就算未雨绸缪,也该是你去我留。”
身为羲和帝储,攸关江山社稷。比起她和后方楼船的伽罗使团,我更易成众矢之的。叹了口气,我淡笑:“皇姐最清楚梅儿的性子。这明知山有虎,我就偏往虎山行。若能捉到一只猛虎,可是大功一件,等回到枺常心切┎环壹创5拇蟪季筒缓迷倌梦宜凳隆<攘9牛智寰欢樱癫豢煸铡!?br /
当真生变,比起主楼船,后方相对安全。可莞菁看向我的小腹,执拗摇首:“你可是有身子的人,可不能冒这个险。再者,万一真是那九皋国人所为,你落入他们之手,其果不堪设想。”
一如当初所料,包括公主娘娘在内,朝野都以为西北两位封疆大吏遇刺,是九皋人不甘战败,暗里作梗,破坏羲和与伽罗结盟。我又不能明说少隽和敌国的王爷曾是夫妻,断不可能是九皋所为。只道:“我挺了个大肚子。真成俘虏,想对那位大汗使美人计都不成。”忆起当年夜赫龑百般利诱我做他的元妃,挑眉一笑:“比起那个暗算别人的鼠辈,我倒宁可落入九皋人的手里,至少我与夜赫龑有些交情,可以套近乎,瞅瞅机会,能逃就逃。逃不了……”
摸摸肚子,我平声静气:“誓死不降,至多带宝宝做回永垂不朽的革命英烈。”
莞菁困惑,可未深究,连连摇头,决不同意我以身犯险:“我与国主尚未大婚,算不得伽罗的国后。若有万一,不至动摇我羲和百年基业,也可另觅宗室女,代我助两国修好。”
听她将自己当作可有可无的棋子,我蓦得搓火,可想到当初未有为她争辩,立时泄气:“就算不是伽罗的国后,你也是我羲和最尊贵的公主,绝不容有闪失。我也一直很后悔当初没站出来替你推掉这门亲事……”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近月为我们母女所做的一切,也是无以为报。片刻迟疑,抱住莞菁的胳膊,学着苍秋过去给我赔不是的时候,常摆的戏谑笑脸,轻描淡写:“不过防患于未然,就当你妹妹又使了回性子,依了我好不?”
我那登徒子丈夫常笑我硬着头皮撒娇的模样,似若两眼抽筋。即使东施效颦,脑海反复回想平日旻夕嘟嘴眨眼的可爱模样,强忍骤起的j皮疙瘩,朝着莞菁努力眨眼,看得公主殿下啼笑皆非,终是败下阵来,苦笑点头。
“多谢皇姐。”
因是小娃儿每每如愿,便会爬上膝盖亲我。入戏太深的我悉数照搬,不予莞菁任何反悔之机,趁她怔愕捂脸,朗笑起身,令琴儿给公主更衣,待是打点妥当,我正是暗慨公主娘娘若到现代的日本,定可成秋叶原炙手可热的女仆装model,门外侍卫忽报朱雀守在外候见。暗忖有话要问亚米尔罕,让莞菁留在屋中,径自出外,便见即莫寻满脸狐疑,似是不明这等非常时期,我为何反若图谋不轨之人,一脸诡笑。颇是尴尬地清咳两声,端起帝储架子,矫情地明知故问:“王孙殿下到了吗?”
似是猜知我将莞菁移去后方的用意,百合她爹冷淡嗯了一声。我微眯起眸,淡睨摆谱的冷泉皇太子,见他肃凝的模样颇若少时所居的教会孤儿院里的林修女,索性装嫩到底,依往日闯祸后应付罗嗦的管事修女的法子,扯眼皮,狠狠扮了个鬼脸,趁他怔在原地,大笑出声,甩头大踏步走向回廊。可未待我故技重施,挤出风情万种的笑容,便见两侧守兵目瞪口呆,齐齐望向我身后。虽然这张漂亮脸蛋时常给我惹祸,可忽受冷落,颇没面子,回首睨去,便见尾随而来的男子半低着头,轻勾唇角。许是这位顶头上司平日不苟言笑,比起已然见识的倾国倾城,朱雀守人前展颜,显然更具冲击力。心下讪然,扯了扯嘴,颇是懊悔每回下船休整前,皆要费一柱香的功夫,任花魁出身的化妆高手拿了那含铅量甚剧的胭脂水粉,兴致颇高地将我充作她琢磨古代时尚彩妆的模特。早知如此,只要使尽浑身解数,逗笑这个万年不化的冰山将军,万事休矣……
翻了翻眼,趁即莫寻引走众人目光,我兀自在前疾走,刚进门,便见屏风后,伽罗王孙卓然而立。笑了一笑,回头正要嘱悦竹候在外间即可,却未见倩影。便听即莫寻淡道:“悦姑娘说有事要同公主相商。”
不知悦大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困惑点头,勾手指令他附耳,轻嘱他安排两个可靠的士兵守在门外。他则另有要事,去找贝辰翾商量调部分青龙营精锐往后方楼船,扮成护卫伽罗使团的白虎营士兵,秘置楼船之内。
“护公主周全,也防内变,我们腹背受敌。”
几月接触,我已知亚米尔罕的为人,方才放心托付莞菁。可伽罗使团并不仅是王孙麾下的亲信,片刻怔愕,即莫寻立知我是何用意,颌了下首,匆步离去。我背身进里,对亚米尔罕点头打了照面,直入正题。早先已有听闻两桩悬案,虽是不得而知刺客可会来袭,还是我多心。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亚米尔罕爽快应承,可也隐忧:“殿下以为何人所为?”
遇刺二人虽是制御九皋的边疆重臣,可换而看之,安西将军统领三十万西军,如果身故,军权旁落。而少隽在北方威望极高,更是我的靠山之一。故曾猜测元凶可是朝堂中人、尤是与我为敌的那位世家宗主。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杀了少隽与徐老将军,无疑便宜九皋,自毁长城。客平如何视我为眼中钉,当不至为了削我权势,做出这等荒谬的事来。
只是就此打消客家的嫌疑,也是言之过早。毕竟当日我上请送亲,甘冒大不韪,头一个推波助澜之人,正是这个素来不和的当朝权相。即使起程那日,似有言和之意,可不代表他不会反悔。且若存心加害于我,到了西壤伽罗、北近九皋的甘州,正是下手的良机。如果莞菁或伽罗使团有何闪失,回朝后,他便可上书弹劾我。我如有万一,也可推到九皋、乃至伽罗人的头上——毕竟移祸江东。羲和与九皋再起战事,常年边境不宁的伽罗国便有喘息之机,更有甚者,待到两个国力强盛的邻居两败俱伤,他们也可坐收渔翁之利。
看向若有所思的亚米尔罕,我微眯起眼。
送亲一路,虽不乏借探视抱恙的羲和帝储,问候他的心上人。可日久见人心,对我这个孕妇的关切确是出自真心。每回过船探视前,定会亲自上岸,去当地最负盛名的药堂抓几帖安胎补身的药一同捎来。言谈间,也可知这位王孙殿下确是个胸襟广博的君子。只是亚米尔罕如此,并不代表他的祖父亦或其他伽罗皇族未存狼子野心。怕只怕伽罗国这回求亲,不过内有玄机的幌子。毕竟在我前世的历史上,不乏这样的前车之鉴,美国就是后期参与两次世界大战,待到战后瓜分战果,大发战争财,并借世界格局转变一跃成为世界超级大国。即使我小人之心,对伽罗人,也要有所戒防。
“敢问王孙殿下……”
凝住湛蓝眸子,我淡问:“如果有朝一日,皇姐卷入你们伽罗王室的是非之中,身陷险境,王孙殿下可会袖手旁观?”
拥有雄心壮志的男子,多以事业为重。往日交谈中,亚米尔罕也不避讳意在王位。可他的亲叔叔同样如此,若是被看出他对莞菁有情,落人话柄不说,祖父百年后的君位争夺,莞菁便成牵制他的弱点,功亏一篑。良久沉默,亚米尔罕怅笑:“公主殿下曾当着亚米尔罕的面指天为誓。往后若为古尔丹诞下王嗣,不论男女,只做闲散宗室,断不受王位……”平声静气,语渐凄凉,“这般诚意,亚米尔罕铭感在心。他日定当竭己所能,保公主殿下及她的孩儿平安。”
原来放弃王位,就是莞菁与伽罗王孙所立之约。我苦笑,无须指天为誓,像当年与安嫔相依为命一般,在异国他乡与人无争,安度余生,本便是莞菁的心愿。只是羲和国长公主的身份太过显赫,容不得她置身事外,若是生下一儿半女,新后mǔ_zǐ的后盾便是整个羲和帝国,足令另两个王位继承人忌惮。加之伽罗国主久不立储,想是手心手背都是r,在次子和嫡长孙之间难以抉择,现下适逢结盟,索性两者相峙不下便取其中,立茈家公主所出子嗣为储,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所以莞菁拒受君位,于亚米尔罕就是了却后顾之忧。可助我出宫产子,并不全然因为这个约定……
“本宫很感激王孙殿下为我们姐妹二人做的一切……”
虽说其中不乏对莞菁的孺慕。可这份人情,等到将来我得以成为羲和的君主,自会报答。至于莞菁将来如何在暗潮汹涌的伽罗内廷立身,却是另桩须我开门见山的求请:“虽是冒昧……”忖了一下说辞,我恳切道,“贵国陛下百年后,如果皇姐有意落叶归根。望请你们成全她的心愿,让本宫将她接回羲和。”
莞菁过去的景遇,与冷宫的妃嫔别无二致。实不希望年事已高的伽罗国主将来与世长辞,她再历那般寒碜的生活。想起她先前所居的落英斋,我黯然,可颇是意外,听亚米尔罕抑声道:“伽罗不若天朝王室。先王驾崩后,即位新君也可迎娶先王的后妃。可之前有位和亲的公主以为有辱天朝礼法,执意不从,最后愤而出家,不知公主殿下……”
我一怔,随即恍然:“羲和女子守丧三年,便可另嫁。只要皇姐应允,本宫自然乐见其成。”
这等异国风俗之于其他和亲公主来说,许是雪上加霜。可亚米尔罕对莞菁情根暗种,不失天赐良缘。不过成事与否,待看莞菁的心意。也不希望当年茈尧焱为了得到我而犯下的罪孽在这伽罗王孙身上重蹈覆辙,“皇姐不喜纷争,如果因为她,引祖孙失和,断非她所愿。”
即使他们二人两情相悦,亚米尔罕若是一时糊涂,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到时即使如愿,也会令莞菁落下心结。懂我言外之意,亚米尔罕摇头,目光如炬:“我两岁失母,八岁丧父,是祖父将我带在身边,将我抚养成人。虽然我意志不坚,确对公主殿下心怀仰慕,可祖父是这世上我最亲的人,断不会做出弑君篡位这等天理不容的逆行。”
意在皇位,乃至险些s杀茈尧焱,坐实弑君之名。望着义正严词的伽罗王孙,我颇是惭愧,点了下头:“是本宫唐突,王孙殿下莫要见怪……”
未有上心,他淡淡一笑。可听我开诚布公,道是莞菁如果不愿改嫁,不论是何缘由,请他尊重莞菁的意愿,莫要为难,以免损及两国交好。目光一颤,沉默片刻,黯然笑允:“中原有句俗话,强扭的瓜不甜。亚米尔罕绝不强求,是去是留,请公主殿下自行定夺。”
求得莞菁一直希冀的自由身,也算弥偿我当初未有力阻群臣将她充作政治工具,送给一个老男人续弦。和亚米尔罕相视怅笑,请他不论发生何事,无须顾念我这里的情形,以莞菁性命为先。
“我这姐姐半生太苦。如果和亲路上有何差池,我对她不起。”
望着欲言又止的男子,我清浅一笑,扶着酸沉的腰起身,和他一前一后出外,令守兵去请公主。不消多时,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款款而来,乍以为莞菁换回宫装,可细瞧帷帽后若隐若现的娇颜,我失笑,看向她身侧恭然垂首、额前刘海遮了眉眼的宫女:“皇姐亲挑的侍女,王孙殿下可中意?”
我顺口笑说,可在旁人听来,却是暧昧。许以为公主殿下为在伽罗内廷站稳脚跟,先行笼络国主器重的嫡王孙,送他一个漂亮宫女做侍妾。转首便见回廊值守的那些年轻男儿凝望伽罗王孙及他面前的纤弱女子,不无羡慕。显然察觉周遭颇是诡异的气氛,亚米尔罕略微尴尬,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窘迫之下,白皙面容渐浮红晕。未想这平日成熟稳重的男子竟是意外地青涩。望了眼深低着头、同样红云满布的莞菁,我索性清清嗓子,煞有其事:“莫要辜负公主与本宫期许,用心侍奉王孙殿下。”
“……奴婢遵旨。”
飞快抬眼,轻瞠了我一眼,莞菁方才衽裣告退。我强忍笑意,望着难得困窘的王孙殿下领着我家公主一道走远,任悦大小姐扶进屋去:“你大可不必做莞菁的替身。”
无谓轻笑,她淡说:“如果公主不在船上,定会令人生疑。”
好似真有其事,美眸慵中带衅,惟恐不乱。我失笑:“万一有人来袭,我挺着个大肚子,自身难保,可顾不了你。”
她笑着点头:“殿下宽心,奴家可不是任人欺凌之辈。”
说得也是。过去在婵媛坊,这位成日像猫儿一样蛰伏后t的大小姐偶尔也会想起妈妈桑的职责,到前堂应酬。可许是不若往昔在满芳楼精点妆容,光鲜亮丽。出外视察业绩的悦妈妈向来脂粉不施,仅着便服。以至偶有花客将穿着朴素的美貌老板娘认作端茶送水的跑堂小姐大吃豆腐,下场之凄惨,令旁观之人本末倒置,反过来同情那个有眼不识泰山的色狼。
回想初见大小姐扭人手腕扭到脱臼,仍是冷汗涔涔,暗忖定是相知多年的师姐弟二人曾经教她防身的功夫。正是感佩,真人不露相的悦妈妈扶我坐下,探手入怀,取出一张面具,趁我怔愕,飞快给我易容。待到大功告成,她取来一面铜镜,我更是惊诧:“这……”
“州牧大人忧念殿下安危,亲自照映雪轩里的那张画像,做了这面具。令我随身携藏,以防万一。”
登徒子往日曾心血来潮,定要看我前世的面貌,拗不过他,随手一张素描打发,未想他煞有其事,令人裱画,悬在最醒目的位置。以至每有客人来访,皆会好奇男主人为何明目张胆地挂另个女人的画像。回想登徒子讳莫如深的得意劲,我苦笑,许是苍秋曾对他师姐说过什么,才特意做了我前世样貌的面具。摇了摇头,任大小姐寻来斗篷,兴致勃勃地将我充作试验对象,玩起变装游戏,道是虚惊一场,也可忽悠即大将军。可惜咱们这位悦小姐不曾见识千面皇太子的定力,待他布置妥当,折回寝居,乍见屋里出现一个陌生女子,怔忡片刻,即便凝住我的眼,轻扬起唇,漾开意味深长的笑意。
“昨夜被雷声吵得睡不安宁,容奴家去公主殿下的寝居歇息片刻。”
悦竹慵笑渐深,又从柜里翻出我起程时穿的那件紫金朝服,未待我发问她作何用处,已然扬长而去。只得叹了口气,和即莫寻两人相顾失笑。他走近,细瞧了一会儿,问:“可是你原来的模样?”
我愕然。他笑了一笑:“说不清为什么。可感这面目和你毫未突兀,似若理当如此。”
我怔了半天,点头慨服他敏锐的直觉:“与你们的德藼殿下有天壤之别吧。”
前世生得平庸,化了妆也不过端正清秀,当年在东京随处可见我这样的officelady,哪像茈承乾这般生得倾倒众生,似是活该成为红颜祸水。无奈笑笑,便见卓立面前的男子尊重客观事实,诚实点头:“那等美貌不似凡人,我更愿见到这样的你。”
听美男子高抬,我仍不能免俗,得意笑笑,任他凌空抱起,坐在怀里:“到了安城,不如称你突染重疾,分出一支紫麾军护你回皇都可好?”
许是我产期将近,他越发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