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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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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与近旁的母亲交换眼神,她淡淡颌首:“已然欺君多年,梅儿不妨实话实说。”

言下之意,让我道出实情,不由怔愕。可母亲有心如此,我顺其意,俯身叩首:“儿臣与兰沧侯世子苍秋两情相悦,已有白首之约。望父皇成全。”

许因为救驾之人乃是云霄,不知内情的皇帝微是一愕,锐眸遽冷,漠扫静立在我身边的母亲。她淡笑,不卑不亢,同跪下身:“请皇上降臣妾死罪。”

皇帝又是一怔:“芙妹何出此言?”

余光瞥见母亲听此昵唤,淡讽一笑,然是不动声色,心平气和:“多年来,夫君与臣妾称秋儿痼疾缠身,沉疴难起,实非如此,乃是另有隐衷,不令秋儿往枺吵兀锓钙劬笔锹懦丁?沙兼返a仪牖噬夏钤谇锒缘绿b殿下一片痴心,免他一死。一切罪责,皆由臣妾一力担待。”

淡然请罪,饱经沧桑的眼瞳平静如水。听闻兰沧侯世子原非常年卧病,皇帝眉头蹙得更深,眸蕴冷怒,神色y晴不定。我见状,就是火上浇油,可事已至此,心一横,一并领罪:“虽没有过门,可儿臣已是苍世子的人。如果父皇定要追究母亲和夫君的罪过,请将儿臣也一并治了。”

“梅儿,你——”

皇帝惊怒。我抬眸,苦笑恳求:“儿臣自知丢了皇家人的脸。因为十皇兄的缘故,父皇定是不能谅解苍家人。可不论您相信与否,苍世子早前并不知情,侯府也是无端牵连其中。而且皇后娘娘遣来刺客,儿臣被人掳去九皋,都是苍世子救儿臣于危难之中。儿臣感念他的救命之恩,更与他真心相爱。故请父皇开恩,赦免母亲与苍世子死罪,成全儿臣。”

皇十子谋反,怎生不能体谅作其后盾的母舅一门。未发一言,皇帝只是死死盯住我的眸,竭力隐怒。可许是茈承乾极其肖似她的母妃,相望许久,须臾恍神,眸中痛色渐深,终是神色晦败,阖起了眸:“让朕想想。”

女儿失身。不明前因后果。直待一身蟒袍的俊美男子翩然进里,三叩九拜,对之行起大礼。如醍醐灌顶,皇帝恍然瞠目。

“罪臣兰沧侯世子苍秋,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是先前苍秋戴面具或是易容,未曾见其庐山真面。乍见如玉俊容,起先无可置信,继而浑身激颤,羞愤交加:“你不是……”

“皇上!”

清冽如寒潭之水。母亲蓦得出声打断皇帝,不急不徐:“秋儿之事,可容臣妾单禀皇上?”

皇帝显是怒极,可与淡然自若的母亲眼锋相触,胶着良久,渐然晦败,似若眼不见为净,闭眸冷声令我和苍秋一并退下。与母亲对视一眼,见她淡笑,成竹在胸,苍秋方才躬身施礼,将我带去庭院。

“为夫出远门的这段时日,娘子可有想念为夫?”

既是安抚我显于外的忐忑,亦是小别胜新婚,已有大半月未见的登徒子展臂将我圈在怀中,嬉皮笑脸。我冷哼一声,白眼以对。登徒子立时挑高了眉,似有若无,望了一眼立身庭院偏隅的朱雀守,轻抬起我的下颌,俯身深吻。我赧极,欲要挣脱了去,反被他搂得更紧,惟及瞥见朱雀守神色剧震,即便低首转身,背影萧然。更是无地自容。可回眸对上邃然澈瞳,终只有暗叹在心,阖眼,任他予取予求。

“皇上会变成这等模样,都是尧焱之过。”

温存过后,苍秋紧拥住我,语气澹泊,却是悔恨无奈交织。

皇帝之所以沦落至此,皆是未央这个惟定王之命是从的爪牙当初故唱白脸,在定王下狱后,得主暗授,时不时在素来多疑的君主面前挑唆。因是幺子的母舅是向来忌防的兰沧侯,皇帝本便对幺子护妹心切的辩词半信半疑,终是按捺不住,亲去西苑地牢,令未央将幺子带至刑室,原打算用刑问幺子究竟有何图谋,可未想这正是深知他个性的幺子请君入瓮,到头来反被那对狼狈为j的主仆联手暗算,心狠手辣的幺子更是命爪牙挑断父亲的手筋脚筋,以独门手法制其哑x,将父亲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关进先前幽禁自己的地牢,令高高在上的父皇亦然一尝阶下囚的滋味。

“尧焱的易容术与点x法,皆是得我亲授。”

苍秋自嘲,眼神晦黯。当年父侯远在异乡,侯府的母亲对他若即若离,得闻自己有位同母兄长,很是自然,深以为许,却是苦无机会相见,直待十二岁那年,哥哥知悉他的存在,告与舅父,想要见见这个一母同出的手足,喜出望外,立刻赶去枺诚嗉行睦舜说木嗬耄绦殖ひ兹菔跤胧Ω附淌诘亩烂诺阊ㄊ址a?晌聪攵嗄旰螅殖ぞ挂灾干献髀遥猩跽撸畲医兹莩筛富实哪q俪?br /

“皇上向来是个疾厉之人,眼里揉不进一颗沙子。当初怎可能姑息轻饶害死应家长媳的梵家老三,又坐视梵、应两家不断私募佣兵,越打越离谱?”

只是世人皆以为皇帝因是爱妃故世,一蹶不振,方致昏庸。苍秋彼时虽是隐感,可万万没有料到茈尧焱敢走此险棋,假扮自己的父皇,煽风点火。原打算诛三王,或削或灭紫微四阁臣的势力,扫清障碍,再以皇帝名义矫旨,传位自己。可怎生父子一场,皇帝或多或少d察幺子为人,知他性情高傲,故当茈尧焱秘入地牢,很是得意地告之应氏已灭,宁王与梵氏意图宫,原是有心令他痛苦,却反其道而行,佯作不以为然,小施激将,令茈尧焱莫要借他的名义登上皇位。如有能耐,以定王之姿,君临天下。

“虽是不敬,可皇上而今已成废人,只有我或尧焱才能解开他的哑x,就是被宁王掳走,也不会知道其实是尧焱谋乱,借刀杀人。”

非但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为求万无一失,将真身安在紫宸宫的御座之前,更是之服下一味慢毒。入宫父逊位的宁王无端做了替罪羔羊,见父皇异样,已是惊诧万分,其部众与闻讯赶来救驾的紫麾军交战,节节败退,更是惊惶失措。六神无主,惟有听从里应外合、将之引入皇城的玄武守之言,挟父败逃。未央借紫宸宫密道出外,佯作反戈,以皇帝在其之手,牵制紫麾军余众,放虎归山,亦是顺水人情,令表弟自行设法将命不久矣的皇帝迎去澜翎与皇妹团聚。

“皇上中毒已深,加之这两月幽禁深牢,恐是……”

皇帝遭此非人折磨,既是因我之故,亦是他迟疑再三,不愿大义灭亲,将茈尧焱之恶行昭告天下:“父侯与姑母在尧焱之手。如若朝野知是尧焱捣鬼,不但侯府一门遭诛,整个北地……”纵是归降羲和,势力尤在。门下幕僚部众无数,东窗事发,悉数牵连其中。他担不起成千上万的性命,可莫名遭受战祸之苦的百姓亦然无辜。加之风林关外,九皋国蠢蠢欲动,镇守繇州的兰沧侯府如遭重创,正中下怀,断会即刻挥军南下,长驱直入。左右为难,难以权衡取舍,惟有声声抱歉:“对不起,夕儿……对不起……”

罪魁祸首,乃是谋乱的茈尧焱。可始作俑者,却是我季悠然。怔楞良久,我惟有扬唇,深深自嘲。

“我宁可那时身首异处。”

初来乍到,如若我确真弑君谋逆,斩首示众,反是落个一了百了。可事已至此,即使我自行了断,深陷其中的茈尧焱亦已难收手,就此罢休。仰望如火骄阳,我迷惘往后当是如何自处,怔忡间,与皇帝独谈良久的母亲淡然而出:“梅儿,皇上召你单独进里相见。”

比之如初澹泊恬静的母亲,我依命进里,却见皇帝神色惨淡晦涩,对我怔望良久,惟是挤出两字:“冤孽。”

诚然,确是一段纷繁无绪的孽缘。如不是当初他求之不得,恼羞成怒,将母亲远嫁兰沧侯府,今日许便不是如此局面。来回往复,轻喃报应,望向窗外浓荫,坠入前尘往事,我方自这棱角磨尽的帝王口中,知晓年轻时的母亲宛如她的名字。

云芙,云朵下的芙蓉,出淤泥而不染,高雅清丽。

“朕当初有意纳她为妃,她抵死不从,宁是远嫁他乡,让朕从此断了执念。”

因是通透后妃这条路太长太累,稍有不慎,便是祸及满门。可清雅女子仍未逃脱多舛命运,岁月蹉跎,物是人非,他曾经深爱的芙蓉一般的女子,已成昨日黄花。

“如果当年朕没有那样她,芙妹现下许非这般境遇。朕的梅儿也不会饱受疾苦。”

可如果终究只是如果。每人都有自己的缘法,强求不得。我微一苦笑,握住皇帝冰凉的双手,柔声宽慰:“一路舟车劳顿,父皇定是累了,还是好生歇息,等您养足了精神,梅儿再陪您说话。”

皇帝微怔,深望我半晌,眸中百转情愫,终是化作哀凉一叹,渐展眉头:“成了家,确是懂事多了。”

言下之意,默允我与苍秋的亲事。我将信将疑,皇帝一笑,如同看破尘世,疲于计较前尘,淡淡说道:“朕这一辈子做错太多的事,弑兄夺位,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害朕最心爱的女人惨死,都是朕往日造孽太多的报应……”对我深凝而视,五味杂陈,“确如芙妹所言,上代的恩恩怨怨不该累及你们这些无辜小辈。朕看秋儿也是一介人才,对你死心塌地。你定要好生把握,设法劝动他反戈尧焱,拥戴你登极。”

遭幺子暗算,自然心有不甘。亦是念及自己乃成朝不保夕的流亡皇帝,眸中y霾渐深。可他不知茈尧焱六亲不认,乃至以亲生母亲的性命作挟,不费吹灰之力,制苍秋软肋,束其手脚,不得轻举妄动。我心绪复杂,有口难言,只得轻握了握皇帝的手:“梅儿不想皇位,只想平淡度日,相夫教子。父皇既然来了,往后咱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共叙天伦,岂不更好?”

皇帝不语,良久慨叹:“你到底还是个孩子,不知皇家人的苦处。即使你愿置身事外,别人未必放你生路。你母妃便是前车之鉴。所以梅儿,你定要听父皇的话,回头好生想想,莫要辜负父皇对你的期许。”

我不犯人,未必人不犯我。前生被人泼脏水丢工作的时候,我便已深知这个道理。可我如此地累,如此地渴求幸福,从前生漂泊至今,除了一个安定的家,我别无所求。

“其实……”

“应家已灭,梵家撑不了多久,待将尧熺和尧炯这两个逆子到兵尽粮绝,尧焱接下来当是要对付客家与归家……”

我欲言又止,可见皇帝目烁冷光,冷淡道起时局,抿唇默聆,更因是帝王波澜不惊的冷酷,不寒而栗。

“当年太宗皇帝姑息容之,方令这些世家壮大至此。父皇和他们斗了几十年,不过平衡削之,终是不能连根拔除。现在不费兵卒,任他们自相残杀,对我们茈家人来说,倒非坏事。就让尧焱给你扫平前路,等到将来你登极称帝,不论推行法令,还是施政,便可少诸多阻碍。”

即使对幺子恨极,可这对同样狠绝的父子不谋而合。梵相骄狂,应相愚懦,归相讳深,客相强势。如若茈承乾登极,势必加剧四家内斗,皇帝早便有心防患于未然,试探,诛削。故而茈尧焱挑起这场内乱,皇帝并未因是民间生灵涂炭痛心疾首,只是一味规劝我定要说服苍秋,将功折罪,助我登极称帝,即位后,对梵、应两家的余孽,断不可心慈手软。

“还有客、归两家,削之即可,令他们互相牵制,莫要一家独大。”

更是告诫客相之外,须得提防客家庶出的几个后起之秀。归仲元老谋深算,敛而不露,即使是自己的外祖,待我登极后,亦不可诸事倚重。必要时……

“你当须记住自己是茈家人,不可优柔寡断。”

凝住我的眸,皇帝面无表情。直待此时此刻,我真切体味帝王的无情。皇位前无手足,皇位前亦无父子。直待后来,我方知除了归氏与她所出的三个孩子,所有的后妃皇嗣于他不过平衡朝堂势力的筹码,而今所言,亦是希冀最钟爱的女儿代他得到此生未能全然掌控的事物,

皇权。

“父皇,可容梅儿道句不中听的话?”

“说吧。”

凝望尽现帝王面的男子,我淡淡苦笑:“您活得很累。”

皇帝微怔,似若自嘲,唇角微牵,深凝自己最心爱的女儿,温润一笑:“确是太累了。所以朕要歇息,到地下去陪你母妃。”

并非戏言,他确是来日无多,归氏的死予他最沉重的打击。两度幽禁,皆是囚在y冷潮湿的陋室,已然年过半百的人,自是经不起这接二连三的折腾。可为了当面确认女儿平安,皆凭一股意志撑至澜翎。见我安然无恙,精神蓦泄,病势渐汹,每况愈下,即使是医术高明的叶大夫请脉之后,亦是连连摇首,忧思郁结,五脏俱损,至多一月。

“梅儿,别耍性子。你到底是亲王之尊,没名没份的,父皇就是走了,也不能安生。”

那晚陪皇帝说完话,回到映雪轩后,我辗转反恻。被搅得不得安宁的苍秋以为我是难抵屋内闷热,索性搬了张横榻,抱我在院子里纳凉。

“哪颗是天津星?”

向来不谙观星,只能任徒子误导,直待我不甚耐烦,抓过他的手指重咬了一口,方才寻到那颗忽明忽暗的帝王星。然如那个风烛一般的男子,y云浮过,星斗杳然无影。

“怎么了,夕儿?”

待是自察,已然泪流满面。茈承乾的身体诚实地告诉我,这叫做血脉相连。

“咱们成亲吧。”

毫无犹疑,苍秋轻柔为我拭泪,淡笑颌首。因为我的坚持,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喧嚣锣鼓,七月初七,我所生时代的七巧节,声声蝉鸣中,我和深爱的男子结为连理。

“也只有皇上能制得住小姐。”

我微微苦笑,安分坐在镜前,任旖如和几个侍女给我上妆。凤冠霞帔,盖起鸳鸯喜帕,搀着两旁的侍女步入喜堂,即便有双温暖的手接过柔荑,欣喜慨叹:“你好美。”

呵,睁着眼说瞎话。隔着一层喜帕,哪能见得着美丑?

话虽如此,我心漾柔漪。亦然明了古人单凭媒妁之言的婚姻确是悲哀,喜秤挑起帕子的刹那,方可见到厮守一生的人。比起她们,我确要幸运得多。

不由幸福一笑,然即得寸进尺:“能不能站着拜?”

“不能,懒丫头。”

许在心里叨念我是世上最不着边际的新娘。惟闻他无奈轻叹,扶着我的手,走到两位长辈面前跪下身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往昔只在电视剧里见过的情境,现下自己按部就班,除了慨叹世事无常,亦是暖意盈胸。只是拜了天地,分别奉茶给皇帝与母亲,听闻父言,渐起惆怅:“做了苍家的媳妇,当要收起性子,诚心侍奉婆母与夫君。”

虽看不见皇帝的表情,可自言语间的欣慰,知晓他此刻的笑容定是温泽如水。赴黄泉前,用自己的眼映下这一幕,让他心爱的女子亦能见到女儿最幸福的模样。他已无遗憾。

“新娘子是不能哭的。”

轻握沾泪的柔荑,苍秋柔声劝慰。今儿个是大喜的日子,我确该拂去愁云惨淡,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可移至新房,方知这古人闹起d房,亦是百无禁忌。兴许九五之尊在场,不能太过放肆,先前难得本分的女州牧首当其冲,几是花样百出,直待旖如掩着烧红的脸奔出房去,她方停止了闹腾,嚷嚷着不醉不归,浩浩荡荡地率众移师喜宴。

“你这师姐实在吓人。”

我和苍秋皆松了口气,望着几是一片狼藉的d房,不约而同地苦笑。然是不消片刻,狼爪子不甚安分,摸上我身前的盘扣:“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莫要虚度这大好光y。”

嗔笑着推开这个死性不改的登徒子,却被他搂得更紧。柔凝而视,澈眸渐深:“未曾料想我苍秋也有d房花烛的一天……”

遽尔想起他亦然不知的真相,我心中一酸。既不能哭,便只有醉。徐缓褪尽彼此的衣衫,他俯身轻吻凝脂雪肤,我半阖起眸,正是意乱情迷,却听他沙哑说道:“多谢你,夕儿……”

心神一荡,勾过他的脖子,朝后跌在高床暖枕。为他游移的手带入火热的感官前,我最后望了眼炙燃的龙凤对烛。

即使前路未知,即使我们没有天长地久。可曾轰轰烈烈地爱过,便是无垠的隽永。

贰拾柒章 · 逢魔 '一'

本不喜朱红,因是血的颜色。来此异世,诸多坎坷,自然而然,更是偏爱素净的色调。只是旖如执意拿了一件艳红的罗衫,说是衬我的肤色,拗不过她,只得穿起喜庆的衣裳,按新妇的礼数去荪蕙居拜谒婆婆。

“望你们早日开枝散叶,延续苍家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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