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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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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毕,微一扬首,风情万种。俨然稳c胜券,摇扇道别,扬长而去。望了眼满面惑然的翠红楼鸨母,我忽生无力。原是恶性行业竞争,特来给人助威壮势。摇首苦笑,低首朝前疾步,然是无奈女扮男装,反是招蜂引蝶,须臾间,满巷春色集于一身。你拉我扯,实是无福消受,只得深低了头,对频频围拢而来的花姐姐作揖婉拒,一路横冲直撞,方才突出重围,可已衣衫凌乱,狼狈不堪。回身望了眼少隽,却是不急不徐,悠步花丛,来者不拒,游刃有余。我敬叹苦笑,低首整理装容,瞥见旖如瞪着手上已然残破不堪的布伞,一脸挫败。我一笑,上前为她拢紧半敞的裘袄:“明儿个我问瑛嬷嬷再要把好看的美人伞。”

旖如努嘴,睨了一眼近旁面露愧色的春妈妈:“我可不是心疼这把伞。叶大夫说小姐病后体虚,不能受寒。”

望着她气咻咻地收伞,我莞尔,搂了搂柔肩安抚:“这等小雪可伤不了我。躺了那么久,也该是吸点新鲜空气润润肺。”

瞪眸轻瞠,然是无奈,小妮子摇首,随我走过白鹭河上的施缘桥,自北堍进入逸柳巷甓门。一路徐步走向巷尾古宅,与少隽闲叙适才无伤大雅的风波,方才知晓这澜翎城虽是繇州的首府,可论繁华,远不及旧时王都平凉,连带这烟花行业亦然稍逊一筹,因而那位翠红楼的鸨母茉娘使了y招,将春妈妈往日精心栽培的四个姑娘给挖了去,自然仇怨甚深。直至驻步宅前,春妈妈方才面色稍霁,推门而入。一片清雅石景立现眼前。向右步入正厅,经由一道小门来到内院,便见十位婀娜多姿的姑娘已然雁字排开,恭然相迎。

“这些都是满芳楼里才艺顶尖的姑娘。”

春妈妈朝正中的两位相貌清丽的姑娘使去眼色,两人会意,款款近前,盈然一福。我颌首打了照面,春妈妈在旁引见:“这两个丫头叫、落英,往后还劳小姐费心调教。”许是牵线搭桥的女州牧在旁,她笑靥如花,不忘恭维:“上回小姐跳的足尖舞前所未见,当真曼妙至极。几位熟客一连问了几回,奴家虽是想法子推搪,可那应六公子不知打哪儿听来的消息,指名要小姐去枺秤Ω孜瑁挡唤蝗司桶言勖锹悸ジ鹆恕ey蒙眩仆行闶芰朔绾形慈?赡仓溃衷诰辞淄跽檬疲浴?br /

淡望欲言又止的鸨母,我了然颌首:“春妈妈放心。这舞虽非一日而成,可应六公子未曾亲见,求得神似即可。两位姑娘又是精挑细选,想必舞艺出众,当能以己所学,融会贯通。”

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既是领了酬劳,此后二十天,自然尽己所能,调教面前的两个姑娘。思及此,不知该为制衣坊的本钱有望雀跃,还是犯难如何将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芭蕾精髓在二十天里倾囊相授。望着近前深凝而视的女子面露羡色,我暗叹在心。

许是芭蕾舞步着实稀罕,先前那曲荡气回肠的《水月》,反是捧红了我这陪衬的绿叶。直到肺疾痊愈后,方知坊间已将足尖舞描绘得神乎其神,我这始终未露真面的神秘舞娘亦然名声大噪,先后被人传为伽罗国的舞姬,云桑国的艺伎,乃至九皋国的流浪艺人。为了打听我的来历,最近进出满芳楼的达官显贵更是络绎不绝。虽然春妈妈是个明白人,断不会得罪兰沧侯府的云二少爷,向人透露没过门的二少夫人的下落。可许正是当作招牌的四大金花给人折了去,怎生咽不下这口恶气,便央少隽代为牵线,许以重酬,望我教她楼里的姑娘这闻所未闻的芭蕾,以求出奇制胜,重拾夕日风光,更是砸了大价钱,打算拓展事业,在翠红楼附近辟间歌舞坊,气死那个损人利己的恶婆娘。合计这酬劳够开三间制衣坊,更许是看在少隽和咱家云二爷的面上,春妈妈许诺往后歌舞坊开门迎客,分我一成利润。这等一本万利的生意,我自然应允。只是那日少隽代转春妈妈的合作意向,回头应府的管事便差人前来平凉城知会,他家六少爷邀那足尖舞者往枺骋患k涫前侔阃仆校梢桓鲈潞竽宋馕涣僖淖娓浮19衔7母蟪贾坏挠扔o嘁钠呤笫伲鹆畲郝杪瓒t庾慵馕枵咚腿|莱应府献舞祝寿。因是时间仓促,亦念春妈妈开罪不起皇帝面前的新贵,于是半个时辰前,很是仗义的少隽亲来侯府,等我和旖如乔装妥当,三两下撂倒值守映雪轩外的苍礼和苍禄,溜之大吉。

暗忖登徒子若是知晓我擅离侯府,定会大发雷霆。瞅了眼一脸笃笑的少隽,稍渐宽心,反是有这师姐当前,登徒子怎生有所顾忌,当不敢拿我怎样。唇角微牵,然是想起这借名目欲图强占佳人的应家六少爷,暗暗一嗤,亦因近来朝堂风起云涌,清寡之心再起波澜。

正是应验一人得道、j犬升天。这位应六公子仗势欺人,无非应氏家族忽得圣眷,风头正劲。亦是世事无常,便在我病得起不了身的这一个月,皇位之争因是懿妃应氏所出的敬王茈尧焜晋封亲王,情势骤转。虽是匪夷所思,往日皇帝对这三皇子并不器重。可许是帝储遁入空门,储位悬空。流闻所致,朝野纷传德藼亲王身陷祗园,乃犯过失。故而近月枺吵抢锇党毙谟俊h蟆15x嘣诔贾浔甲吡纾汀9榱较嗬溲叟怨邸t咀悠灸腹螅瑦忮笫仙卸右慌庇刑分疲沙龊踔谌艘饬希实燮嵝右j。许是念其年长。而紫微四阁臣中,应偃最是不济,以此平衡朝堂势力。可不论如何,而今敬王已与茈承乾平起平坐,懿妃应氏与其家族扬眉吐气,更因是女御薨逝,德藼亲王俨然失宠,归氏一门已无傍依。敬亲王大有取代茈承乾,成为储君人选之势。故而应氏嫡孙这般得意忘形,仗势欺人,亦是不足为奇。只是这位应六公子若是知晓他有心霸占的神秘舞娘正是德藼亲王,不知做何感想。

微一扬眉,随一众姑娘步入内堂。在宅里的一位侍女去到一处偏厢,踏进门槛,便见红木圆桌上已然整齐叠放先前请春妈妈按我画好的样式订做的舞衣与舞鞋。旖如瞠目结舌,少隽点头慨叹,我安之若素,到屏风后换妥露肩曳地纱裙,束发绾髻,穿上足尖鞋,绑紧袜带,起身踮足试走了几步,再行立起左足,盈身回旋。待是适应这双足尖鞋,驻步回望,便见旖如比之当日初见时更是惊诧:“小姐,这舞实在稀奇,可您这身裙子……”

我微是一笑,有口难言。前生酷暑时节,满街可见t恤热裤。订做这身《吉赛尔》的剧装,便是怕坦胸露背的塔里奥尼裙吓坏了保守的小妮子,惟是可惜尺度仍是逾底,只能委屈裴家小姐慢慢适应,以免往后我不自觉便做出一些惊世骇俗之举,不至像现在这样一惊一乍。

“罢了,幸好这屋里有炕道,否则小姐又要受凉了。”

确是难为这循规蹈矩的官家小姐。瞧见近旁的女州牧反是围着我兴味打转,小妮子终是无奈摇首,转望我脚上的足尖鞋,“小姐,为何要在鞋里塞木头?”

忖了半晌,我终是讪讪一笑:“当初学舞,我没好生听那奇人说这舞鞋的来历,算是……约定俗成吧。”

虽然先前对小妮子搪塞,这前所未见的足尖舞乃是在皇宫时,跟随一位西方来的奇人所学。可当初乃因我顽劣不堪,成日兴风作浪,季神父方才送我去学芭蕾修磨心性。故而起初学得不情不愿,对芭蕾的常识亦然知之甚少,仅限芭蕾诞生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因是法王路易十四的倡导日臻完美,兴盛于十九世纪末期的俄罗斯。至于足尖舞蹈的起源,教我芭蕾的老师亦不知晓,因是无从考证到底是哪位舞者第一个踮起足尖舞蹈,直到闻名遐迩的芭蕾大师玛丽?塔里奥妮穿上了足尖鞋,因是舞剧《仙女》闻名世界,方才奠定现代芭蕾的舞蹈方式。且是不能对小妮子提起另个时代的历史,我颇是心虚,侧过眸去,模棱两可:“反正往后和落英姑娘跟我学舞,定会觉得这足尖舞看着漂亮,其实自找苦吃。”

尤记得这塞在鞋里的木头曾让我吃尽苦头。兴许外人看来,芭蕾舞者舞姿轻盈柔美。殊不知当年初涉芭蕾,往是脚趾磨血惨不忍睹,少则两三个小时的基本功更是苦不堪言。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往昔视作洪水猛兽的芭蕾一度成为我谋生的技能。原先也只是听从枢木的建议,狂舞发泄,可机缘巧合,结识那间舞蹈教室的创办人,谋了份兼职,且随那人学了一段时间的踢踏和弗拉明戈。比起芭蕾,拉丁舞相对易学,等过段时日芭蕾的热潮褪了,亦可教这坊里的姑娘其他舞种,许亦能一鸣惊人。笑了一笑,我兴口道:“若不是太过仓促,倒是可以把姑娘们召集起来排出舞剧。”

前生只一回领衔舞剧,是在季神父过世前的两月,他已病入膏肓,望我登台为他跳一支舞。故而央我的老师代为安排,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领衔《吉塞尔》。时值今日,我仍清楚地记得因是舞台上刺目的强光,我难以望清他惨白的面容,惟见一双重病缠身却清澈依旧的柔润墨瞳自始至终紧随台上盈然舞动的身影,直至我强忍哀痛,舞罢谢幕,终是望见这个伤我最深的男子如释重负,柔笑撑起风烛残躯,在雷鸣的掌声中,紧拥住潸然走到他面前的少女……

闭眸,曾经刻骨铭心,然如镜花水月,转眼即空。不过上天待我不薄,在另个时空邂逅视我如宝的男子,该是彻底放下这段一相情愿,敞心与之相恋……

脑海勾勒近来愈发粘人的登徒子,我柔婉一笑。许是不知我心中何想,露此表情,小妮子惘然,想起另一桩事,迟疑问道:“小姐,您真打算和春妈妈一起打点这歌舞坊?”

我颌了下首:“除了刚才见过的那十个姑娘,春妈妈说往后会将清倌先送来这里调教,若有几分才艺,便可留在这里卖艺不卖身,也算是给满芳楼里的姑娘辟了另条生路。”

许是忆起甚是不堪的那场清倌竞拍,旖如点头深叹:“对青楼里的姑娘来说,卖艺不卖身已是恩德。当初若不是小姐为我赎身,旖如许便在适才见到的那几个姑娘之中。”

对此恭维,深不敢当。我摇首苦笑。虽春妈妈信誓旦旦,不会强令坊里的姑娘卖身,可古代的歌伎舞娘,不比现代的明星万人追捧,呼风唤雨。到底仍是风花雪月,以色事好,方才对上那些风尘女子感激的目光,更是惭愧。倚门卖笑,我赚的不过是这些姑娘泣血换来的昧心钱。低眸,兀自提起裙摆,对旖如轻声道:“莫让两位姑娘久等,咱们走吧。”

事到如今,只盼婵媛坊里的姑娘能在澜翎一举成名,得遇良人,脱离苦海。让我良心可安。叹了一叹,然至辟作练舞的静室,那位原北地第一鸨母的奉承功夫,果是炉火纯青,迎面便是一番夸赞:“这身别致的衣裳也只有小姐穿来清丽脱俗,好似谪凡的仙女娘娘。”

即便一脸唏嘘,打量我素面朝天的脸,不胜惋惜。知她下意识犯了职业病,一扫沉郁,释怀莞尔。就算她出重金聘我去挂头牌,还没走马上任,满芳楼许便让不念旧情的登徒子给夷平了。怎生不能被白花花的银子冲昏了头脑,免得悦竹姑娘流离失所,想起那位和女州牧俨然恩爱情深的奇女子,问春妈妈:“悦姑娘还是不愿到咱们歌舞坊来?”

艳丽面庞精明立敛,春妈妈颌首,似笑非笑:“那丫头让奴家给小姐带句话,说是承了您的好意,她将来的打算是接奴家的担子,做满芳楼的悦妈妈,这坊主之位让我们另请高明。”

寻常女子若非迫不得已,断不会以卖笑为生。这悦竹却是反其道而行,公然觊觎鸨母的位置,难怪面前这位现任满芳楼老板娘的笑容很是诡凝。

“春妈妈莫恼。人各有志,只是悦姑娘的理想很……特别。”

看春妈妈的脸色愈发青晦,我出言规劝,“听云霄说,春妈妈对悦姑娘视若己出。想来悦姑娘是知恩图报,往后接手满芳楼,也是为了将来春妈妈没有后顾之忧地享清福。”

虽说清灵逸柔的悦竹现是满芳楼的头牌,慕名而来的花客不计其数。可但凡不入姑娘法眼的纨绔子弟,即便是客氏的大公子,也在春妈妈面前碰个软钉子,至今未能入得凌烟阁半步,想来春妈妈对这位花魁确是另眼相待。果不其然,春妈妈蹙眉,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奴家只是恼那丫头没出息。”摇了摇头,微一苦笑,“说来她打小便和别人不同。其他姑娘不是奴家从人手里买的,便是自个儿爹娘手头紧给卖进来的。可这丫头偏生自己把自己给卖了,不过十岁的小丫头,一进门便和奴家抬价钱,害奴家多出了一倍的银子,才把她小姑乃乃给请进了咱们满芳楼。”

回想前尘,春妈妈莞尔,可说起悦竹的身世,即有黯然:“说来这丫头也可怜,原来也是有头有脸的富家小姐,要不是她那个不争气的爹吃喝嫖赌,败光了家产,欠了人家一p股债,逃了个无影无踪,她娘也不会四处干活,惹了一身的病,没钱看大夫。”

若非走投无路,自不可能心甘情愿往火炕跳。为了给母亲筹钱看病,养活两个尚且年幼的弟妹,当年只有十岁的悦竹来到北地第一青楼,和鸨母叫板谈判,自拟卖身契,从此流落风尘。而见这小女孩标致可人,很有些主见,与众不同,春妈妈便请来最好的师傅用心调教,盼其有朝一日成为满芳楼的当今花魁。亦然不负所望,而今北地的达官显贵无人不知满芳楼凌烟阁悦大姑娘的名号。这春妈妈亦非惟利是图之人,轻逸叹息,无可奈何:“咱们开门做生意的,自是盼着客似云来,可贪心吃多了,将来总会在别的地方吐出来。这些年奴家在她身上已经榨了太多的银子,只要这丫头中意,哪怕是穷寒书生,奴家也会爽快放人。可许是老天爷看奴家这辈子害了太多的姑娘,便派了这么个怪丫头整治奴家。”

虽是唉声叹气,可眸底轻漾柔波:“照说像咱们这样的出身,能被大老爷娶回去做房妾室,已是莫大的福分。可这丫头偏不领情,说什么在满芳楼里住得舒坦,赎了身反要和一群女人争风吃醋。放着养尊处优的如夫人不做,非要和奴家相依为命,您说她气人不气人?!”

不知该点头附和,还是摇首慨赞,我惟是一笑,暗自激赏。这位悦竹姑娘确是风尘奇女子,潇洒不羁,即使为一纸卖身契所缚,断不自怨自艾。且心性澹泊通透,深知色衰则爱弛,若膝下无子,晚景更是凄凉。与其庸碌高墙之内,和人争宠,徒惹烦扰。不如孑然一身,大隐于市,笑看浮华烟云。

拾陆章 · 波澜 '二'

“每人有自己的缘法,春妈妈还是莫要强求,让悦姑娘自个儿拿主意。再说……”

我看了看娉婷而立的与落英,淡扬起唇:“就算没了满芳楼老板娘的位子,您不是还有婵媛坊的坊主可做,还怕下半辈子挨冻受饿吗?”

怔了一怔,春妈妈粲笑点头:“小姐说得是。若是那丫头没良心做了白眼狼,奴家还有歌舞坊里的姑娘可指望,现在就盼小姐好生调教,让她们早日在澜翎立稳脚跟。”

我颌首,欣然应允。

其实春妈妈原打算在澜翎辟间妓院,可到底分身乏术,后来者亦未必居上,加之我因是旖如之事深有感触,建议不如开家剧院或歌舞坊,剧目交与我负责,若能一炮而红,便让这些姑娘卖艺不卖身。简单说了前世妇孺皆知的几个名著故事,女州牧听了很是着迷,和春妈妈打了商量,先开一间歌舞坊投石问路。许是看在州牧大人的面上,春妈妈爽快应下这不情之请,我既是始作俑者,更须费番心思在其中。只是像《天鹅湖》、《胡桃夹子》这样的经典舞剧原有耳熟能详的名著依托,若无一年半载,坊里的姑娘也难以驾轻就熟足尖舞蹈,不如另辟蹊径,先行请人改编排演我前世熟知的经典名著,若有可能,亦可尝试推广念白的话剧……

望了眼这几日得闲便会替我整理名著故事的小妮子。排演一出戏剧并非朝夕可成,在此之前,仍须以寻常歌舞为主,虽有诸多曲目可供与歌伎,可这时代的人不谙五线谱,须先找人记谱。通音律的小妮子已然受累,我回首问春妈妈:“坊里可有乐师?”

春妈妈颌首,笑脸盈盈:“是咱们满芳楼新聘的乐师,奴家已让他在里候着。”指向刺绣芙蓉屏风相隔的内室,悄声赞叹,“说来真是个俊俏的人呢,这琴艺更是高超,出神入化,教人慨服。奴家便想只有这样的琴艺方配得上小姐的足尖舞,便将他带来澜翎供小姐差遣。”

其实我和侯爷家的云二少爷八字还没一撇,毋须这般恭维客气。微一苦笑,绕过屏风步入盈香馨宁的内室。已然侯在内里的与落英敛衽施礼,我转眸而望,便见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负手背立蝶影窗前,芝兰玉树,出尘脱俗。然是柔缎银丝长至腰际,难知年岁,足有半晌,我静默凝望清濯孤寥的背影,直待沉思的银发男子徐缓转首,却非沧桑满面,清雅秀逸,极是年轻。我不免诧异,不知缘何,男子亦然,近侧的旖如望清男子的样貌,更是惊震,未及细思是为何故,清逸男子已然如常,温言笑语:“想必这位便是春妈妈说的夕小姐。”

潋潋眼波,柔润如水。春妈妈朗应了一声,我适才回神,颌首淡笑:“夕雾见过先生。”

须臾间,男子眉眼微漾轻愁,即又一笑,躬身作揖。经春妈妈引见,知这位俊逸恬和的男子名唤隐月。幽隐之月,听来像是我这夕阳缭雾,乃为化名。然是萍水相逢,心照不宣,我淡逸轻笑,诚然道:“往后对先生多有仰仗,夕雾在此先行谢过。”

他颌了下首,柔色渐深。跪身盘坐雕花寒梅矮几前,纤指轻抚琴身:“敢问小姐,今日须以何曲伴奏?”

除了《水月》,未曾听过这时代的其他古曲,很是自然地引此为范。然是听我指名,男子面色一震,隐约欣喜。我疑惘渐深,可未深究,转向侯立已久的、落英:“这足尖舞另有别名,叫做芭蕾。因是只有二十天,请两位姑娘暂先记下舞步,待日后我们再行切磋这足尖鞋舞的要旨。”

朝隐月点头示意,苍凉音律幽幽响起,我微抬下颌,扬手摆起基本手位,绷足向上,轻柔舞动。婉音绕梁,哀静柔绵。虽不懂古琴技法,然可细辩抚琴之人寓情于中,比之当日旖如弹奏此曲,更是契合原旨,镜花水月,咫尺天涯。我亦不觉为之所动,黯然神伤曲中苦诉求之不得的女子便如一夜绚烂的白昙,刹那芳华。可伊人虽逝,却非徒留遗憾,隐遁尘世的乐圣当是一生铭记这白昙般的女子,女子命运多舛的妹妹亦然。单足点地旋身时,不经意扫到旖如怔凝,泪如断线莹珠划过秀颜。我微是惊愕,事后方知另有他故,然此时以为小妮子乃触景生情,想起亡故的长姐,黯然垂眸,直至一曲舞毕,沉郁方消。

“小姐好生了得,足尖竟能完全立在地上。”

递上绢帕,诚然慨赞。许是地下铺有坑道,虽是衣着单薄,仍感燥热,我赧笑着道了声谢,接过帕子拭净额上沁出的密汗,望见白衣男子起身走来,澹澹而笑,衷心赞许:“确如春妈妈所说,先生的琴艺堪比天籁。”

隐月谦逊摇头,看向我的眼神渐然柔和,似有若无一抹难喻情愫。我微诧,下意识侧眸,却见旖如目不转睛,凝望这淡雅出尘的男子,秀眉微蹙,欲言又止。

“旖……”

刚要开口,猿臂蓦是缠上腰间,用力一带,我立时向后跌进温厚的胸怀。宝石青锦缎官袍淡逸清香,乃是近日他差人移至映雪轩的玉蕊檀心梅。明了来者何人,颇是心虚,徐缓偏首,睨向银面具后冷怒的澈眸。

“瞪我做什么?难不成还是我逃出侯府,跑来这里胡闹?”

沉声寒凛,冷彻心扉。我力持镇定,微一扬眉,佯作理直气壮:“我可是光明正大地走侯府大门,怎能叫逃?到这里更不是胡闹,和你云州尹一样,我是在正当工作。你说是吧,少隽?”

果不其然,有师姐撑腰,万事俱休。少隽挑眉一瞪眼,登徒子敢怒不敢言,低眸打量我身上的舞裙,香肩微露,藕臂尽现,眸中怒火炙灼,然有外人在场,只得解下大氅密不透风地将我裹在身前,迁怒春妈妈:“难道少隽没告诉你,夕儿肺疾刚愈吗?”

虽是对春妈妈发话,视线却是冷凝近前淡定自若的银发男子。纵是委屈,可这位掌兰沧侯府大权的云二少爷实在开罪不起,春妈妈只得挤出笑脸,唯唯诺诺,赔起了不是。

“这事都赖我,你莫要怪春妈妈。”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不能置之不理,可苍秋正在气头上,与其逞口舌之快,没完没了地吵个不休,不如就事论事,澹泊道:“应六公子指名要看我的足尖舞,春妈妈可是替我挡了好一阵,现在人家飞黄腾达了,放话说要拆了满芳楼,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你也不愿悦姑娘无处容身吧?”

闻得悦竹芳名,苍秋蓦是一怔,见我眉峰笃扬,他啼笑皆非,良久,摇首苦笑:“看是这段时日我把你给宠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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