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把间宫老师教给我的‘calming signal(安定信号)’等条件组合起来,就得到了事情的真相。”
“好厉害啊,嗯,真了不起,哈哈。”
间宫发自内心地感叹道。秋内用手摸了摸头顶的伤口,一本正经地说道:“可能撞了一下之后变聪明了吧。”
“秋内君……对不起。”
悟出人意料地向秋内低下了头。
“我对你做出如此过分的事情,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补偿你才……”
“不用说了,只是受了点伤而已,已经好了。那之后,我必须把公路赛车车闸的维亚换了,不然的话,就没法在祖父临终前见到他了。”
听了秋内的话,间宫终于想了起来。
“对了,秋内君——你祖父的事情,真是遗憾啊。”
“他一直在住院,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秋内祖父的消化系统似乎患上了癌症。跟着悟到达医院的时候,间宫问了一下身边的护理师,从他的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
欧比在脚边抖了抖沾在毛上的雨水。间宫蹲下身子,摸了摸欧比的脑袋。
“喂喂,会感冒的哦。”
“欧比为了找老师跑了很多地方呢。”
秋内抱着胳膊,低头凝视着欧比。
“所以才会这么晚才到这里。我们去了相模川河的河滩,从尼古拉斯门前跑过、在大学附近转了转,然后又去了农田的小路、商业街、还有那个大钟表商店,还去了一个没见过的体育广场之类的地方,最后来到了这个渔港——骑着那辆破旧的女式自行车真是太费劲儿了。不是我自夸啊,这也就是我,换做别人早就跟丢了。”
“话虽如此,但还是很不可思议。欧比为什么会最后找到这里来呢?”
“它不是跟着老师的气味跟来的吗?狗这种动物都是这样的吧。”
“就算是狗,也不会拥有这种超乎寻常的嗅觉。而且外面还在下雨,根本不可能靠气味找到去向不明的对方。”
“你刚才说的那个体育广场是……”
悟怯生生的开口问道:
“难不成,是个有喷泉的地方?”
秋内立即点了点头。
“确实有个小型的喷水池。哎?你怎么会知道的?”
悟忧郁地看了看欧比。
“你刚才列举的地方,都是y介拉着欧比散步的地方。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我曾经问过y介,‘你平时都去哪里遛狗啊’。当时y介所回答的,和你刚才所说的那些地方几乎一模一样……”
听了这话,间宫不禁凝视起欧比的表情来。间宫觉得,自己的胸中正涌起一股不可遏制的东西,那似乎是一种无尽的感动,有似乎是一种 淡淡的悲伤。
“是这样啊……原来你找到不是我,而是y介啊。”
果不其然,欧比所追寻着的依然是y介给它的那份爱。
虽然长年和动物打j道,但对于间宫来说,这样的感情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我们最后还是顺利地找到了老师,不是吗?”
秋内用一种关心的口吻说道。
“我们不是还是找到了这个仓库吗?”
“哎呀,你说的也是……”
当时一定是这这样的:欧比来到渔港,在寻找y介的时候,偶然在仓库里听到了间宫的声音。所以欧比才会朝这边跑过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个样子。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过来找我。”
间宫蹲下身子,紧紧地抱住欧比。
欧比的身体轻微的颤抖着。是因为冷吗?——不。
对了,有件事差点就忘了。
欧比很怕下雨。
间宫十分感激冒着雨一路跑过来的欧比。
不管它来这里是为了找谁。
正文 尾声
一周之后。
秋内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京也、宽子以及智佳。镜片后面,悟的那双懦弱的惺忪睡眼总是浮现在秋内的眼前,这让他一时间无法冷静地把事情解释清楚。
在渔港分别之际,悟对秋内和间宫说了一句十分含糊的话——“我的人生要重新来过。”
到底怎么重新来过?人生具体指的又是什么东西呢?对此,秋内一点头绪也没有。到现在他也不太明白,究竟什么是生活,什么是工作,什么是生存方式。
自那以后,他就没和悟见过面。想必今后也很难和悟再见面了。间宫推着自己的女式自行车和欧比离开渔港的时候,悟在绵绵细雨之中一直摸自己的后脑勺,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秋内他们离开渔港,在走上坡道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悟依然保持着那种姿态。悟的那种形象深深地印刻在了秋内的心里。
“哎?丙烯板吗?”
周r的小巷里y光明媚,漫步在其中的秋内转向间宫问道。间宫用一只手牵着红s的狗链。狗链的另外一端,十分喜欢散步的欧比正用鼻子“哼哼”地闻者地面。
由于要c办祖父的葬礼和修理公路赛车,秋内忙得不可开j。因此,和间宫谈论起那件事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以后的事情了。
“没错,好像是一个叫‘跳台’的东西。看起来做的十分精细。”
“他把那个东西放在了下坡的路上?”
秋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间宫挑了挑眉毛,点了点头。
“所以,当你离开出云阁的时候,如果你妈妈没给你打电话告诉你祖父的事情,你或许早就连车带人从那个坡上掉下去了。悬崖下面,可是凹凸林立的岩石哦。”
秋内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事到如今,秋内终于明白了悟的y谋,他把公路赛车车闸的维亚切断,把他引到那个坡道上去。然后,秋内就会在某个地方摔倒、受伤,如果顺利的话,或许就能成功地置他于死地。
“……如果事情真的变成那样的话,我确实就必死无疑了。如果从那个坡上摔下去的话…… ”
间宫颇为同情的裂开嘴附和道:“是啊。”
“什么叫‘是啊’……”
秋内在心里认真地思考着。事到如今,要不要和警方联络,以“杀人未遂罪”来检举悟呢?
“我觉得,还是算了吧。反正你也没死,因为这件事,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说的也是……”
秋内回想起梦里的最后一幕。
自己正在跨过黑暗的三途川。桥的对面,突然出现了镜子和y介的身影。两个人露出了笑容,为什么要笑呢?秋内自己也不太明白。最后,秋内走到两人的身边。y介抬起头,对秋内说道:
“不许你过来,明明没怎么受伤,还来这里。”
然后,仿佛再也忍不住了似的“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站在他身边的镜子也发出来怪异的笑声。
“是啊,秋内君,快点回去吧。”
虽然一头雾水,但被两人这么一说,秋内还是转身从桥上走了回去。秋内一边走着,一边在脑子里重现思考着这次发生地事情。这时候,一个答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正当他惊讶的时候,周围的景s渐渐淡出了他的视野,等他回过神之后,秋内发现自己正在出云阁的花草丛里抽动着身子。
“你祖父的葬礼,还算顺利吧?”
“啊,是啊,没出什么乱子。”
“我真想和秋内君的祖父见上一面。昨天在大学里,我和羽住同学、卷坂同学她们聊了聊,说他是个十分愉快的人,是吗?”
“他是那种会把学生招到自己家的院子里举办烧烤大会的人。我和祖父、京也、宽子、羽住同学——五个人一起办过一次。”
祖父住院之后,病情急转直下。听到这个消息后,秋内的父母急忙从仙台赶了过来。祖父放出话来,秋内的父母没什么所谓,但他想见见自己的“烧烤伙伴”。他拿出一张从笔记本上扯下来的纸,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四个电话号码。那是秋内、京也、宽子以及智佳的电话号码。于是,秋内的妈妈便在医院里依次拨通了这些号码。
后来,据京也描述,祖父临死的时候,曾经发生了奇怪的现象。他的脑波出现了异常的波动。
“他可能在想烧烤大会的事情吧。”
京也这么解释道。秋内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用一种单纯明快的声音回答道:
“因为你的祖父在临死之前一直在嘟哝着‘烧烤’,‘烧烤’……”
秋内不禁感叹,以这种方式离开人世的才是祖父的风格。一个人能像这样死去,想必也得偿所愿了吧。因为他并不是在后悔、恐惧和悲哀中死去的,他是在快乐的回忆中离开的。
如果可能的话,秋内也想像这样迎来自己人生的最后一刻。如果可能的话,那些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也想以这种方式走完自己人生的最后一程。在虚无之中,秋内曾经想到过这个问题。
“友江君说他在哪里等我们?”
“他才不会等我们呢。我们只能搞突然袭击,不请自去。昨天晚上,我打听那家伙乘的那班电车的发车时间。”
“用突然袭击的方式去送他吗?”
“因为如果跟他说去送他,他一定会拒绝的。那个家伙说不定还会更换电车的班次。”
京也最后还是退学了。他办完手续,从公寓里搬了出去,计划今天返回位于四国的故乡。即便如此,他也并没有下定和父亲和解、继承家业的决心。据说,他打算“回到原点,让自己的人生重新来过”。
又是一个“重新来过”。
“老师,‘重新来过’是什么意思啊?”
“我的国语也不太好——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只是有点儿不明白。”
间宫抬起头,仰望着晴朗的夏空。他思索了片刻,说道:
“我想, 应该是对同一个目标再次发起挑战的意思吧。”
“要是失败了怎么办?”
“那就再来一次呗。”
“即便如此还是失败了,怎么办?”
间宫转过头看了看秋内,露出了及其怪异的笑容。
“人类的智商也不低哦,谁会去挑战成功率那么低的东西呢?”
前天,京也突然来到秋内的公寓。
他唐突的对秋内说道:
“椎崎老师是我杀死的。”
京也说,在镜子家发现她已经自杀了的时候,他发现了一封遗书。遗书是写在一张便签纸上的,被孤零零地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
——自己不守本分,和“一个男人”保持了不道德的关系,为此和丈夫分开。y介因为j通事故而丢了x命。儿子的生命过于短暂,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第一次意识到,正是自己的恣意妄为让儿子失去了父亲。事情的真相十分简单,但一直以来,自己却不愿意去正视。即便在休息r也工作的自己,不但没有照顾好y介,还让他陷入了孤独。对于这样的自己,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
这便是遗书上的内容。
秋内问,你怎么处理的那封遗书?
“我扔了。”
从京也口中说出来的,只有这么短短的一句话。
京也从自己的钱包里取出一样东西,把它漫不经心的放到榻榻米上。那是一张照片,被半透明的塑料膜精心的包着。透过重重塑料薄膜,能够模糊的看到那张照片。陈旧的照片上面是一个女人的半身像,相貌和镜子十分相似。
“这是我妈妈。”
京也用悲切的声音说道。
于是,当着秋内的面,京也第一次哭了出来。或许是处于对镜子的负罪感,或许是对死去的母亲的一种思念,或许是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悔恨。秋内说不清楚这股泪水究竟代表着什么。他不明白,所以,只好盘着腿听着朋友在自己面前呜咽。尽管秋内猜不透朋友的心,但却并不以此为耻。看着在自己面前如孩子一般哭泣的京也,秋内觉得似乎连京也本人也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情。
“静君。”
走到车站附近的时候,有人突然向他打招呼。
“哎?羽住同学——宽子也在啊。你们为什么?”
看着并排朝自己走过来的智佳和宽子,秋内不禁大吃一惊。
昨天,在大学的时候,秋内对她们俩说自己打算去送送京也。于是,他下定决心,问她们要不要和他一起去送京也。但两个人都摇了摇头。“我们不想再见到他了。”这种反应在秋内的意料之中。一周以来,京也似乎也没有和宽子联络过。京也和她们都出席了秋内祖父的葬礼,但在仪式上,他们相互之间却一句话也没有说。一起去送京也的提议被拒绝了,秋内只好老老实实的走开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把电车的发车时间告诉了她们。
“马上就要和他分开了。作为朋友,我觉得最好还是应该送送他。”
宽子用一种若无其事的口吻答道。秋内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下意识地看了看智佳。智佳拍了拍秋内的胳膊,说道:“自己想吧。”
秋内转向宽子,绞尽脑汁,开始思索在这种场合应该说什么才好。从大类上来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安慰的话。另外一种是顺着宽子的话说下去——“作为朋友”——若无其事的表示同意。前者比较简单,后者貌似有些难度。不过,稳妥起见,他觉得在这种场合还是应该用第二种方案比较好。
“没错 ,你答对了。”
智佳伸出食指戳了戳秋内的胸口。
“这种情况下,沉默才是正确的选择——对吧?”
“没错 ,我也是这样想的。”
宽子轻轻地捋了捋齐肩的秀发,用一种极为成熟的口吻说道。
“啊,原来如此,事情事情过去了就好了……”
间宫做出一副感慨万千的样子,低声嘟囔道。
一同往车站前进的路上,秋内的手机响了起来。手机的屏幕上显示着的是“act”的字样。
“嘿,小静,今天也是临死体验吗?”
那天晚上,秋内给阿久津打了一个电话,把自己从公路赛车上摔下来,昏过去的事情,以及昏过去的时候做的那个奇怪地梦,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当然了,他十分出s的将悟的事情掩盖了起来。阿久津无法和工作中的秋内取得联系,因此十分担心,但在听了秋内的话之后,他再一次g劲儿十足的笑了起来。秋内说,那通让他先去出云阁,再去渔港的电话,应该只是什么人的恶作剧而已。阿久津同意他的看法。
“给您 添麻烦了,有什么事吗?”
“关于下周的轮岗,差不多该给我个答复了吧?”
“啊,嗯……下周……”
秋内说了一下自己希望的打工r程。
“明白了,那么,小心三途川哦。”
“我一定会小心的——啊,等等!”
在手机挂断之前,秋内把自己一直介意的一句话说了出来。
“十分冒昧的问一下,社长您……长什么样来着?”
“哎?为……为什么这么问?”
不知为何,阿久津压低了声调,换上了一副警戒的口吻。
“不为什么,只是有点好奇而已。被公司采用以来,我就没和社长见过面。”
“因为我不太愿意和人见面嘛。”
“为什么啊?”
“因为别人会小看我啊。”
“小看您哪里呢?”
“脸呗,我的脸。”
阿久津十分不耐烦地答道。
“两年前面试的时候,静君已经不记得了吗?你说我长的像谁来着?”
“我记不太清楚了——我好像忘了,嗯,我说过您长得像谁了吗?”
“算了算了,这种事情。”
“我还是挺在意的。”
阿久津咂了一下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说我长的像广司,《根x小青蛙》里的广司啊。”
阿久津自暴自弃似的说完之后,嘟哝了一句“小静的心眼真够坏的”,然后便挂上了电话。
“秋内君,你嘿嘿地乐什么呢?”
秋内扭过头,发现间宫正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没、没什么,只是心情不错而已。”
走到车站附近之后,秋内他们——还有欧比——便排成一横列,等着京也的出现。
几分钟之后,京也抱着旅行包走了过来。他猛地一抬头,发现秋内等人早就在那里等他了。他赶忙抱着行李背过身,想混入人群里去。秋内他们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做,因此便立刻追过来抓住了京也。
令人意外的是,京也并没有抵抗,他看上去有些不够尽兴,苦笑着,被众人拉到车站门口。秋内本来以为他应该会多少抵抗一下的。
“真没想到我还挺有面子的,连老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