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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四十六)

「你怎麽搭上这条线的?」他不猜我炒什麽,显然比较在意我夥同外人赚外路,竟然没让他事先知情。

不知是不是错觉,看他定睛<研究>我的表情,我好像……<闻>到了一丝酸酸的焦味?

自从他当上我的特助,我俩就像哼哈二将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我确实没啥独处的时间。不过,一个人若有心在墙上挖洞,就算一天只能挖五分钟,连续挖个三冬五冬不放弃,就是那墙厚得赛过万里长城,还是得穿。

【傍晚去散步,你如果要煮饭,没跟来,我就会去葛大哥的那家种苗店坐一下。】我写出一半的事实,没写是我主动去勾这条线的。欢力苗圃的老板姓葛,他的店面加盟在全省最大农药集团下,就开在我俩之前住处的附近。

「……所以,你跟着他老婆炒美股,炒期货?」我都认识这一号人物了,我爱人焉能不知?葛大哥的妻子是梅开二度、从美国嫁回台湾来的,会抽菸会喝酒,会骑马会开车,还很爱玩美国的股票与期货。

我咳了咳,有些忐忑的摸了摸助听器。

「连续七季,都是盈余。看起来,她还挺厉害的。」口气很平,很平,这代表我爱人的心里不太平。

【不是只有炒股,我还买了其他的……】我健笔如飞,刷刷刷地写下我国际帐户里的四笔基金,那时台湾还不流行什麽美债、美金、英镑、泛太平洋、金砖四国……等等诸如此类的基金投资,可是在欧美,早已盛行多年。

「……辞职前,你本来打算把国内的订单,给葛大哥几成?」

好犀利喔,不愧被叫做地下总经理,我只给三根手指头挺起半秒钟的时间,旋即缩起爪子放在他的膝盖上,大展狗腿模式的给他按按捏捏。

「刘志彦,我跟你在一起,并非我爱慕虚荣,贪图荣华富贵。我为你家的产业尽心尽力,只是想让你尽快能拿到你该得的。」

我点头如捣蒜,赶忙翻出那副受教又感动的表情戴上脸。

「你老实说,你为什麽要这麽做?」要侵蚀自家产业的根基?

「因-为-你。」

他眉峰一耸:「原来,我是你的绊脚石?」

我举手做发誓状,摇头如波浪鼓。

「你没这样想,怎会这麽做?」

【我看你这样,心累。】老婆又开始心疼我那些没有到手的股份了,将脸凑过去,嘴对嘴啾了下安慰他,再低下头继续写。

【你跟我都是简单就能过日子的人,花不了很多钱,只要钱够用,能一直在一起,做什麽都齐心协力,我就觉得很幸福。】

他没以言语回应我,只是一眨眼,他眼里的严肃便消失一大半。

「你别把话说早了,东东要是读到留洋,攻到博士,你就准备把棺材本都给掏出来栽培他吧。」

这有什麽问题?老婆不再追究,我也笑开了,搂住他将脸贴在他胸前一阵乱蹭,我是真的真的觉得自己超级幸福的。

可惜天不从人愿,偏偏我爱人就是个烂好人,偏要卖我大哥的面子,偏要帮他接下那个烂摊子!

回绝他!我比得很用力,感觉自己的胸口燃着一团火,鼻腔就是烟囱,正在冒烟!

本来我想剩下的几十年,我每天都要当个傻笑过日子的人,不想再让负面的情绪进驻我的生活。可是,他偏偏,偏偏就是答应了!

「孩子是无辜的。」他抱着才出生不满三天的小男婴,喂奶的手势很老练,望向我的眼神很坚持。

「志彦,他就跟你姓刘了。你觉得,我们给他取什麽样的名字,比较好叫?」

(四十七)

叫什麽?杂种要嫌难听,那就叫多情种还是滥情种如何?我听见自己频频冷哼,手上比划的动作就像电视上的剑客抛出信纸,转瞬间手挥剑舞,削出漫天飞雪!

「不要胡说,都当爸的人了,别老是孩子气。」见我愤慨至斯,我的傻爱人倒是笑了:「孩子能不能教好,天生的秉性只占五分。你跟我在一起,一直都很忠诚,难道你身上流的就不是刘家的血统?你还不允许这孩子有成为痴情种的机率了?」

我不看范源进,就顾着瞪住努力xishun的小东西,盘算着该把邮票贴在他脸上的哪部位,然後将他塞邮筒,寄给量狭善妒的大嫂料理,不,处理。

「就算是亲生的,我们也保证不了他的、品、质。」最後那两字刻意给了重音做强调,含着深浓的戏谑:「我们试试看,从小就以身作则的教育他,让他习惯以我们的观念来处理事情,好不好?」

好跟不好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啥?仰起头,叹口气,我明白我贫瘠的生活除了范源进,早已一无所有,只能忍住潸然落泪的冲动归顺他,将未来的吉凶交给上天去决断。

次子刘尚诚五岁的时候,生母携新婚夫婿来访,我才知道尚诚是我爱人主动找上她,助她脱离黑道的控制,请她生下来送给我们养的,生父确实是我那不成气候、贪杯又性好渔色的大哥。

她因年幼被骗,误堕风尘,在未婚妈妈中途之家认识了当前的夫婿。雏妓与社工,国中肄业对大学毕业,欠债贫户对书香世家,她与他跨越多重的障碍,经过多年的争取与抗争,终於能够修成正果……

虽是交浅言深,那天,连我都难免染上这对夫妻的喜悦之情,笑容多到次子当餐胆敢留饭在碗里,不扒乾净还耍赖。结果嘛,哼哼,自然是客人走了,他就知道了,要不是他乾爹抢走那只不求人(抓背的竹挠),我肯定给他好好抓顿痒,抓到他痛哭流涕的讨饶!

长子范东振跟次子刘尚诚差三岁,上学後我俩都没有特别督促,成绩倒都不错,就比小学六年每回月考都拿第一名的我差了些。

西元二零零零年五月,我俩收养了最後一个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儿---两岁半的高敏敏。

她是原住民,泰雅族,双亲俱在前一年的九二一南投大地震丧生。我爱人先在电视里看见她,後又在孤儿院遇见她,直觉她跟他有缘,便循法规申请了领养手续。

迈入二十一世纪,台湾的产业版块大洗牌,在政府刻意做多的帮扶下,台湾的高科技产业变得举世闻名,我也在这些上市上柜公司的股票里挑肥拣瘦的试过几回身手,虽然学会上网後透过网路认识几个炒股高手,到目前算起来还是赔了几百万,要不是赚够养老本的基金在二零零九年的年中,我提现七成出来的时机还算及时,我也不可能还有两千多万的新台币能稳稳妥妥的放在定存里。

我打下的江山在女博士被大哥的色色手摸得气走後,差点给那两个多情种给坐崩了。我跟欢力的老板再找其他碾米厂合作,申请出新的商标,刘家的贩米生意无论国内外,陆续在两年间被我抢走了五六成。

新商标运行第四年,祖父卧床不起,不能再带着祖母偷偷跟我约在外面见面了。我与爱人带着孩子们在上班时间去医院探望他,祖母跟母亲也在病房里,三个长辈这时对我爱人和颜悦色还谈不上,但至少没有我当初愤而离职时对他的种种不友善了。

母亲回刘家,一是被我气的,一是因为祖母。那时勉为其难的回归主母的位置,後来也多亏有她,据说大哥大嫂闹离婚的期间拖得很长,各种不堪的场面几乎都出现过,没有祖母的庇荫与照顾,那两个天可怜见的孩子大概会比双亲更早崩溃,误入歧途。

祖父过世了,我在母亲的力挺之下,携家带眷的回去奔丧。当我不顾旁人的眼光,给我爱人也拿了一套孙子辈的麻衣孝服帮他穿戴,回头又拿曾孙辈的给两个儿子穿(那时还没有小女儿),我看见我爱人的眼里泪光闪闪,显得比我更激动。

来,我招手要儿子站到我俩身後,示意他们跟着跪拜,当师公阿做法事的声音一响起,我一手举香一手牵住我爱人,双膝齐平的跪下去。

哭爷爷,我用嘴型提醒他,交握的手给他不得不叫的压力,害他不得不真的泪奔成两行。

法事冗长,所幸这时是深秋,不闷热,身後两个儿子身强体壮,哭声洪亮,再加上孝女白琴的音效,我戴着助听器的左耳道被这些噪音的震动给震得发麻生痛。

我眼里泛泪,心里却是喜悦的,就跟我当年与范源进齐跪我岳丈的心情如出一辙。

往後许多年,我奉养了祖母与我的双亲,逐一送两边的直系长辈进医院,进棺材,进焚化炉,进灵骨塔。

把我母亲送走时,已是最後一个,我也坐六望七的年纪了。三个孩子跟他们的妻儿丈夫被我遣回家休息,我与我爱人并肩站在火葬场的外头,望着炉子,感觉站了很久,很久,我才转头看他,伸手握了下他的手,待他也转头望向我,我才放开他,慎重的边说,边比。

「谢-谢-你。这-辈-子,多-亏,有-你。」

他没接话,只是伸手为我除下麻衣孝服,拿到收集的废弃桶前掀开桶盖,扔进去。

「找个地方坐吧。」他对我说:「等时间快到了,再过来。」

我点头,等时间到了,不管是他的,还是我的,无论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都跟他走。

有他的地方,我才有归属感。

有他的地方,我才有一个家。

他,范源进,就是我,刘志彦,今生的归依。

今生的终点。

【正文。终】

番外二:归宿(刘尚诚视角)

(一)

我总算能回老家过年了,让爸消气的大功臣,是爱人上个周末在医院为我诞下的长子。

乾爹在fabsp; book看见我爱人po上的婴儿照,马上打我手机要我带她回爸家坐月子,顺便探看我的长女淳若。

当初闹离婚,是因为前妻很强势,很自我,跟我家人始终不合拍,越处越煎熬。协商一开,她就先要走了淳若的监护权;临了要再婚了,没有通知我又把乾爹约在外头,将淳若塞回来托他养育。

这辈子除了乾爹,我谁都不欠,他开口要我办的事就算要我半条命,我也会听从。我不怨我的命,我只感谢上天给我一个养我、爱我、疼我、护我,远胜给我生命那两人的乾爹。

所以,一办好出院手续,将车驶离医院,我没有先回我俩的小爱巢的打算,车头一调直直往近百里外的老家的方向赶回去,就为了乾爹说他炖了好一大锅香菇鸡汤,用电锅温着端出厅堂,还准备了两副碗筷,正等着我俩回去喝。

随後,当我跪在爸面前,不闪不避的任他使家法挥向我肩背,我的眼睛还在留意着我爱人的反应,就怕她跟上回一样挣开乾爹的怀抱,跑过来抱住我替我挨棍子。

「爸爸,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爱人哭得肝肠寸断,这对刚生育过的妇人家是大忌。

【敏敏,会没事的,让爸打几下消消火,一切都会过去,会好的。】她大概太久没再见爸修理我的惨况了,忘了爸有多吓人,一慌就将我刚在车上交待过她的事情全都给忘啦。

爸打人的动作一向夸张,模样也很唬人,面目狰狞若罗刹,手上青筋毕露,藤条与皮肉激荡出的声响通常也比较响亮,其实对生命绝无危害,就是皮肉受疼,忍一忍也就过去了,真没什麽好担心的。

「志彦,适可而止!」乾爹大吼一声,对孩子们的管教扮演慈父角色的他通常不会中途干预严父角色的爸,除非他觉得太过了。

他出声这时,我心里已经数到了四十几,等会儿我爱人要给我上药,衣服一撩起来,肯定整个背会布满横错交纵的红紫淤痕。

一想到敏敏又要次次帮我上药、次次为我哭,一如我从小到大、领过无数次原因记不得的大小处罚後,她千篇一律的反应,我的眼睛忍不住开始微微胀热,发起酸意。

爸手上不见停,力气下得更大,捱到第五十下,粗如儿臂的老藤条总算不再落在身上。

一张写满字的纸落到我眼前来,就着双手撑地、俯首立跪的姿势,我默默地逐字细读。

才读了个开头,一个阴影遮住我的光线,慈祥的乾爹跟我面对面的跪着,将他抢来的老藤条另一端,挥向自己的背。

「爹地!」我意会过来他在想什麽,心里狠狠一恸,连忙倾身去抢藤条。

「这两个孩子,都是我做主抱回来养的。如果他们有错,那就是我的错,是我将阿诚跟敏敏拉在一起过日子,是我帮他们办离婚住到一起,是我要他们回来坐月子的。如果你非要罚谁,才能让你心里觉得痛快,那麽,最应该领你这顿打的不是阿诚,而是我!」

乾爹用仅剩的那手先後推开爸跟我,敏敏一手压在受到惊吓的淳若背上,一手抱着我的长子,mǔ_zǐ三个搂成一团,正在嘤嘤哭泣。

(二)

从年轻拼到老,从祖上的米搅阿到自己的米厂,久居高位的爸懂说话,却连自家人都罕闻他出声,顾盼之间、威严自生,深具领袖风范,就连这时也不例外。

只见他站到乾爹肩後,凌空抓住老藤条,乾爹抽不出便侧过脸跟他对瞪,以眼神要他走开,他瞪回去,不出十秒,乾爹果然瞪不赢他的先松手。

没跟乾爹继续瞪来瞪去,爸又朝我走近了两步,以藤条点点我面前的纸,示意我继续读。

「阿诚,不能答应。」乾爹的眼若能喷火,我膝前这张纸恐怕已经烧成灰烬了:「你爸写的这些,都是气话。」

我没回话,只是点头,因为我不想伤乾爹的心。

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出我的真心话,说我根本不想姓刘,宁愿姓范,甚至跟敏敏姓高,都不想跟姓刘的这一家子再有干系。

虽然这些话,我之前就曾说过许多回。

男人都是当了父亲之後,才开始学着怎样当人爸爸的。不能回家的这两年,敏敏多次引导我站在为人父的角度去思考,重新检视自己是否尽全了为人子的本份。我越是想,越後悔,悔恨之前顶过乾爹的每句话。

有一次,夜深了,敏敏避开我一个人躲在阳台边晾衣服边哭,就因为乾爹快生日了,爸还生我俩的气,她不能回去给他祝寿。我单膝跪在蹲着的她跟前,当她的面发誓,如果能够再回家我绝对会好好孝顺乾爹,不再让他气鲁。

查埔仔说话算话。就算敏敏现在不在这间屋子里,我也一样会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你,出-去。」看我应和乾爹的话,爸终於被激得忍不住,开口说话了,「麦、搁、返、来!」(别再回来)

「嗯系拢讲啊吗?哩幼搁底累番癫啥?」(不是都说了吗?你又在无理取闹些什麽?)

乾爹又吼爸了,一天里连续两次,都比得上月全蚀的罕见了。

我瞄了眼敏敏,看她肿着眼抽咽着,一手给淳若揩眼泪、一手摇着儿子轻声哄,自己鼻水双管流都没手去擦。我忍住喊她去一旁坐着的冲动,垂下眼继续看爸给我的绝情书,心想高敏敏就算再狼狈,她在我心中永远都是这世上最美丽、最让我心动的女性。

爸也是觉得委屈的吧?被乾爸爹连两吼,他气得扔开藤条,转身往屋外疾行,重重甩上厅门,一下子就走得不见人影了。

「爹地!爸他、他就这样出去了,不知道……」有没有带钱?敏敏的未竟之语,我跟乾爹都明白。

「你们别管,都去吃饭。」乾爹撑住地面,变换姿势站起来的速度有些迟缓,我蹲起来想扶他一把、却被他婉拒。

「爹地,我跟你去找爸吧?」我也站起来,随手将那张纸折起来放牛仔裤的後袋,看乾爹揉了好几下膝盖才能打直腿,我再次意识到当年那个又抱又背、能把三个孩子都揽在身上的强壮老爹真的老了,膝关节受不住猛然一跪带来的伤害了。

乾爹先是摆摆手,看着我这张据说跟爸年轻时颇为相似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又点点头。

「好,你跟我去找。敏敏给淳若喂完饭,不要忘记给她吃感冒药,药袋就摆在左边的玻璃橱里,上面有服药说明。」

敏敏应了好,乾爹便领我出了家门,不做迟疑地往海边的方向速速行进,下颔绷紧的面容,有着七、八分的笃定。

(三)

老家离最近的海滩约是四、五公里远,农历年近,寒流频频,海风自然潮得冻骨。我把敏敏叮咛我穿上的羽绒外套拉上拉链、扣起领扣,默默走在乾爹的身後。

「你,很久没去这边的海边了吧?」走了一阵子,乾爹似乎平静多了,注意力也能分给我一些。

我点点头,又想起他走我前头,这才出声:「嗯,有几年了。」

「你爸没有我,走不远。敏敏还小的时候,常常头烧耳热,他要独自带你跟你哥出门走走,十有**都是来这。」

虽然乾爹说的不是问句,我倒是知道他的意思,接他话尾的又嗯了声。

「你爸有时想起你,就会一个人走到海边,沿着防波堤走到溪口(大型溪流入海处,堤防会断开),再走回来。」

溪口到家里,来回有将近十五公里的距离。我忍住回家骑车或开车来追的提议,随乾爹的视线抬眼四顾,整条路触目所及处除了稻田与几户零星的住家,只有我跟乾爹两个行人。

爸喜欢这样健行,溪口往返,小时候的我可没少走过。大哥跟我有回新年收到的礼物,就是计步器,是乾爹初二带全家回南投阿婆家,小阿姨连着压岁钱一起给的(范源进的小妹)。

还记得那年的第一次健行是周日,好像刚好是元宵节当天,那天下午我们兄弟俩特意把计步器绑上腿,一路上留意着自己的步距。回来後我俩各以自己平时的步距下去算,得出的距离相差不多,所以我不仅记得单程的距离,还记得那晚我特别特别的饿,乾爹煮的咸汤圆特别特别的好吃。

读大学时离开家,在外四年,除了回家,我再没吃过能比得上乾爹煮的家常料理。跟敏敏出去共筑爱巢,吃到敏敏那肖似乾爹的厨艺,我才体会到菜要好吃不是只要料好实在汤头好就好,掌厨的人佐出的爱心,也会让吃菜的人感受到里蕴的用心……

「……你的奖状,奖牌,奖盃。每一张,每一面,每一座,你爸都收得好好的。」越近海边,风就越大,乾爹的头发被拂得乱七八糟,没有补染的银白发根,根根毕现。

爸虽然比乾爹小几岁,可也快六十了。他的白发,说不定也有乾爹这麽多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罗嗦。可是我不说,你爸也不懂得说,你们父子俩的误会,只会越来越深。」乾爹应该是叹气了,只是呼得短,吁得浅,一出口就被风给卷走了。

「……爹地,我知道你的苦心;不过,就算我,真的跟刘家断绝关系,我也还是你的儿子。」

我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嘴。乾爹听我这麽一说,不走了,转过身来站在原处,绷起脸来定定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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