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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洛拉特说:“陆龟就是变温动物,端点星上没有,不过有些世界上看得到。它们是一种有壳的动物,动作缓慢而寿命极长。”
“很好,那么,身为人类难道不比做陆龟好吗?不论在任何温度下,人类都能维持快速行动,不会变得慢吞吞的。人类能支持高能量的活动、迅速收缩的肌r、迅速运作的神经纤维,以及旺盛而持久的思考——这难道不比爬行缓慢、感觉迟钝、对周遭一切仅有模糊意识的陆龟好得多吗?对不对?”
“我同意,”崔维兹说:“的确是这样,伹这又怎么样?”
“嗯,难道你不知道,做恒温动物是要付出代价的?为了使你的体温高于环境温度,你消耗的能量必须比陆龟奢侈得多,你得几乎不停地进食,急速补充从你身上流失的能量。你会比陆龟更容易感到饥饿,而且也会死得更快。你愿意当一只陆龟,过着迟缓而长寿的生活吗?或是你宁可付出代价,做一个行动迅速、感觉敏锐而具有思考能力的生物?”
“这是个正确的类比吗,宝绮思?”
“不是的,崔维兹,因为盖娅的情况还要好得多。当我们紧紧连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不会耗费太多能量;只有部分的盖娅和其他部分相隔超空间距离时,能量的消耗才会升高——别忘了,你选择的并不只是个大型的盖娅,下是个较大的单一世界;你所选择的是盖娅星系,一个由众多世界构成的庞大复合体。不论身在银河哪个角落,你都会是盖娅星系的一部分,你将被它某些部分紧紧包围,它的范围从每个星际原子一直延伸到中央黑d。到那个时候,维系整体只需要少许的能量,因为没有任何部分和其他部分距离更远。你的决定将导致所有这些结果,崔维兹,你怎能怀疑自己的抉择不好?”
崔维兹低头沉思良久,最后终于抬起头来说:“我的选择也许很好,可是我必须找到切实的证据。我做的决定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事,光说它好还不够,我必须知道它的确好才行。”
“我已经跟你讲了这么多,你还需要什么?”
“我也不知道,伹我会在地球上找到答案。”他说得斩钉截铁。
裴洛拉特说:“葛兰,那颗恒星成了一个圆盘。”
的确如此。电脑一直忙着自己的工作,丝毫不理会环绕在周围的任何争论,它指挥太空艇逐步接近那颗恒星,如今已来到崔维兹所设定的距离。
此时,他们仍旧远离行星轨道面。电脑将屏幕画分成三部分,分别显示三颗小型的内行星。
位于最内围的那颗行星,表面温度在y态水范围内,并且具有含氧的大气层。崔维兹静候电脑计算出它的轨道,初步的粗略估计似乎很有希望。他让计算继续做下去,因为对行星的运动观察得越久,各项轨道参数的计算就能做得越精确。
崔维兹以相当平静的口吻说:“我们看到了一颗可住人行星,极有可能可以住人。”
“啊——”在裴洛拉特一贯严肃的表情上,显露出最接近喜悦的神色。
“不过,”崔维兹说:“只怕没有巨型的卫星。事实上,直到目前为止,还没侦测到任何类型的卫星。所以它不是地球,至少和传说中的地球下合。”
“别担心这点,葛兰。”裴洛拉特说:“我看到气态巨行星都没有不寻常的行星环时,就料到可能不会在这里发现地球。”
“很好,那么,”崔维兹说:“下一步是看看上面有什么样的生命。根据它具有含氧大气层这个事实,我们绝对可以肯定上面有植物生命,不过……”
“也有动物生命,”宝绮思突然说:“而且数量很多。”
“什么?”崔维兹转头望向她。
“我能感测到。虽然在这个距离只有模糊的感觉,伹我肯定这颗行星不只可以住人,而且无疑已有居民存在。”
33
远星号目前在这个禁忌世界的绕极轨道上,由于距离地表还相当远,轨道周期维持在六逃卩一点,崔维兹似乎不急着离开这个轨道。
“既然这颗行星已有人居住,”他解释道:“而根据丹尼亚多的说法,上面的居民曾一度是科技先进的人类,也就是第一波殖民者,所谓的外世界人,如今他们可能仍拥有先进的科技,对我们这些取而代之的第二波殖民者也许不会有什么好感。我希望他们能自动现身,这样的话,在我们冒险登陆之前,可以先对他们有点了解。”
“他们也许不知道我们在这里。”裴洛拉特说。
“换成我们的话,我们就会知道。因此我必须假设,如果他们真正存在,很可能会试图跟我们接触,甚至想升空追捕我们。”
“但如果他们真出来追捕我们,而且他们的科技非常进步,我们也许会束手无策……”
“我可不相信,”崔维兹说:“科技的进步不一定能面面俱到,他们可能在某些方面超越我们许多,但他们对星际旅行显然不热衷。因为开拓整个银河的是我们不是他们,而在帝国历史中,我没见过有任何纪录提到他们离开自己的世界,出现在我们眼前。如果他们一直未曾进行太空旅行,怎么可能在太空航行学上做出着大进展?我们或许毫无武装,但即使他们大举出动战舰追捕我们,我们也不可能被他们抓到——不会的,我们不会束手无策。”
“他们的进步也许是在精神力学方面,可能骡就是外世界人……”
崔维兹耸了耸肩,显然很不高兴。“骡不能是所有的东西。盖娅人说他是他们的畸变种,也有人认为他是偶发的突变异种。”
裴洛拉特说:“事实上,还有些其他的臆测——当然,没有人当真——说他是个人造的机械。换句话说,就是机器人,只不过没人用那个字眼。”
“假如真有什么具有危险精神力量的东西,我们就要靠宝绮思来化解。她可以——对了,她在睡觉吗?”
“她睡了好一阵子,”裴洛拉特说:“不过我出来时,看到她动了一下。”
“动了一下,是吗?喂,如果有任何事故发生,她必须一叫就醒。这件事你要负责,詹诺夫。”
“好的,葛兰。”裴洛拉特以平静的口吻答道。
崔维兹又将注意力转向电脑。“有件事困扰着我,就是那些入境站。一般说来,它们是种确切的迹象,代表行星上住着拥有高科技的人类。可是这些……”
“它们有什么不对劲吗?”
“有几个问题。第一,它们的式样古老,可能已有几千年的历史。第二,除了热辐s外,没有其他任何的辐s。”
“什么是热辐s?”
“温度高于周遭环境的任何物体,都会发出热辐s。每样东西都能产生这种熟悉的讯号,它具有宽广的频带,由温度决定能量的分布模式,那些入境站发出的就是这种辐s。如果上面有正在运转的人工设备,必定会漏出一些其他的非随机辐s。既然现在只有热辐s,我们可以假设入境站是空的,也许已经空置了几千年;反之,上面若是有人,那些人在这方面的科技就极其先进,有办法不让其他的辐s外泄。”
“也有可能,”裴洛拉特说:“这个行星拥有高度文明,但入境站却被空置,因为我们这些银河殖民者让这颗行星遗世独立太久,他们早已不再担心会有任何外人接近。”
“可能吧。或者,它可能是某种诱饵。”
此时宝绮思走进来,崔维兹从眼角瞥见她,便没好气地说:“没错,我们在这里。”
“我知道,”宝绮思说:“而且仍在原来的轨道上,这点我还看得出来。”
裴洛拉特连忙解释:“葛兰十分谨慎,亲爱的。那些入境站似乎没有人,我们不确定这代表什么。”
“这点根本下必c心,”宝绮思以毫不在乎的口气说:“我们如今环绕的这颗行星,上面侦测不到任何智慧生命的迹象。”
崔维兹低头瞪着她,显得惊讶万分。“你说什么?你说过……”
“我说过这颗行星上有动物生命,这点的确没错,但银河中究竟哪个人告诉过你,说动物指的一定是人类?”
“你刚侦测到动物生命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清楚呢?”
“因为在那么远的距离,我还没办法判别。我只能确定侦测到了动物神经活动的脉动,可是在那种强度下,我无法分辨蝴蝶和人类。”
“现在呢?”
“我们现在近多了,你也许以为我刚才在睡觉,事实上我没有——或者说,顶多睡了一下子。我刚才,用个不恰当的动词,正在尽全力倾听,想要听到足够复杂而能代表智慧生命的精神活动迹象。”
“结果什么都没有?”
“我敢说,”宝绮思的口气突然变得谨慎,“如果我在这个距离还侦测不到什么,那么在这颗行星上,人类的数目顶多下会超过几千。假使我们再靠近点,我就能判断得更精确。”
“嗯,这就使得情况大不相同。”崔维兹说,声音中带着几许困惑。
“我认为,”宝绮思看来很困,因此脾气十分暴躁。“你现在可以中止那些什么辐s分析啦,推理啦,演绎啦,还有天晓得你在做些什么别的。我的盖娅知觉能做得更准确、更有效率。也许你现在可以明白,为什么我说当盖娅人要比当孤立体好。”
崔维兹没立刻答话,显然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火气。当他再度开口时,用的竟然是很客气,而且几乎正式的口吻。“我很感谢您提供这些消息。然而,您必须知道一件事。打个比方吧,即使我想让嗅觉变得更灵敏,因为这样有很多好处,这个动机却不足以令我放弃人身,甘心变成一只血兽。”
34
当太空艇来到云层下方,在大气层中飘移时,那个禁忌世界终于呈现在他们眼前,看起来出奇地老旧。
极地是一片冰雪,跟他们预料的一样,不过范围下太大。山区都是不毛之地,偶尔还能看到冰河,但冰河的范围同样不大。此外还有些小辨模的沙漠地带,在各处散布得相当均匀。
如果暂且不考虑这些,这颗行星其实能变得十分美丽。它的陆地面积相当广大,不过形状歪歪扭扭,因此具有极长的海岸线,以及非常辽阔的沿岸平原。它还有苍翠茂盛的热带与温带森林,周围环绕着草原。纵然如此,它老旧的面貌仍极其明显。
在森林中有许多半秃的区域,部分的草原也显得稀疏乾瘦。
“某种植物病虫害吗?”裴洛拉特感到很奇怪。
“不是,”宝绮思缓缓道:“比那更糟,而且更不易复原。”
“我见过许多世界,”崔维兹说:“可是从未目睹像这样的。”
“我见过的世界很少,”宝绮思说:“不过依我/我们/盖娅之见,这个世界的人类想必已经绝迹。”
“为什么?”崔维兹说。
“想想看吧,”宝绮思的口气相当锋利,“没有一个住人世界拥有真正的生态平衡。地球必定有过这种平衡,因为它若是演化出人类的那个世界,就一定曾有很长一段时期,上面没有人类,也没有其他能发展出先进科技、有能力改造环境的物种。在那种情况下,一定会有一种自然平衡——当然,它会不停变化。然而,在所有其他的住人世界上,人类皆曾仔细改造他们的新环境,并且引进各种动植物,可是他们创造的生态系将注定失衡。它只会保有种类有限的物种,若非人类想要的,便是不得不引进的……”
裴洛拉特说:“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什么吗?对不起,宝绮思,我c个嘴,伹这实在太吻合了,我忍不住现在就要告诉你们,免得待会儿忘了。我曾经读过一则古老的创世神话,根据这则神话,生命是在某颗行星形成的,那里的物种种类有限,伹都是对人类有用、或是人类喜欢的。后来,最早一批人类做了件蠢事——别管那是什么,老夥伴,因为那些古老神话通常都是象徵性的,如果对其中的内容太过认真,只会把人搞得更糊涂——结果,那颗行星的土壤受到了诅咒。‘必给你长出荆棘和蒺藜来’,那个诅咒是这么说的。不过这段话是以古银河文写成,如果照原文念会更有味道。然而,问题是它真是诅咒吗?人类不喜欢或不想要的东西,例如荆棘和蒺藜,也许是维持生态平衡所必需的。”
宝绮思微微一笑。“实在不可思议,裴,怎么每件事都会让你想起一则传说,而它们有时又那么有启发性。人类在改造一个世界时,总是忽略了荆棘和蒺藜,姑且不管那些是什么东西,然后他们便得竭力使这个世界维持正常发展。它不像盖娅是个自给自足的有机体,而是一群混杂的孤立体构成的集合,但这群混杂的孤立体却未臻完美,因此无法使得生态平衡永远维持下去。假如人类消失了,就如同指导者的双手不见了,整个世界的生命型态注定会开始崩溃,行星本身将出现反改造的现象。”
崔维兹以怀疑的口吻说:“假如真会发生这种事,它也不会很快发生。这个世界也许已经两万年毫无人迹,但大部分似乎仍旧‘照常营业’。”
“当然啦,”宝绮思说:“这要看当初的生态平衡建立得多完善。如果一开始是个相当良好的平衡,在失去人类之后,仍然可能维持长久的时间。毕竟,两万年对人类而言虽然很长,跟行星的寿命比较起来,却只是一夕之间的事。”
“我想,”裴洛拉特一面说,一面专心凝视行星的景观。“如果这颗行星的环境正在恶化,我们就能确定人类都走光了。”
宝绮思说:“我仍然侦测不到人类层次的精神活动,所以我猜这颗行星确实没有任何人类。下过,一直有些较低层意识产生的嗡嗡声,层次的高度足以代表鸟类和哺r动物。可是我仍无法确定,反改造的程度是否足以显示人类已经绝迹。即使一颗行星上有人类居住,如果那个社会不正常,不了解保护环境的重要性,生态环境还是有可能恶化。”
“不用说,”裴洛拉特说:“这样的社会很快就会遭到毁灭。我不相信有任何人类,会不了解保护自己赖以维生的资源有多重要。”
宝绮思说:“我没有你那种对人类理性的乐观信心,裴。我觉得,如果一个行星社会完全由孤立体组成,那么可想而知,为了局部的利益,甚至为了个人的利益,就很容易使人忘却行星整体的安危。”
“我不认为那是可想而知,”崔维兹说:“我站在裴洛拉特这一方。事实上,既然有人居住的世界数以千万计,却没一个因为反改杂邙环境恶化,你对孤立体的恐惧可能夸大了,宝绮思。”
太空艇此时驶出昼半球,进入黑夜的范围。感觉上像是暮色迅疾加深,然后外面就成了一片黑暗,只有在经过晴朗的天空时,还能看到一些星光。
藉着精确监看大气压与重力强度,远星号得以维持褂讪的高度。他们目前保持的这个高度,绝对不会撞到隆起的群山,因为这颗行星已经许久未有造山运动。不过为了预防万一,电脑仍然利用“微波指尖”在前面探路。
崔维兹一面凝视逃陟绒般的黑夜,一面若有所思地说:“我总是认为,要确定一颗行星毫无人迹,最可靠的徵状就是暗面完全没有可见光。任何拥有科技的文明,都无法忍受黑暗的环境——一旦进入日面,我们就要降低高度。”
“那样做有什么用?”裴洛拉特说:“下面什么都没有。”
“谁说什么都没有?”
“宝绮思说的,你也这么说过。”
“不是的,詹诺夫。我是说没有科技导致的辐s,宝绮思是说没有人类精神活动的迹象,但这并不代表下面什么也没有。即使这颗行星上没有人类,也一定会有某些遗迹。我要寻找的是线索,詹诺夫,就这点而言,科技文明的残留物就可能有;用。”
“经过两万年之后?”裴洛拉特的音调逐渐提高,“你认为有什么东西能维持两万年?这里不会有任何的胶卷、纸张、印刷品。金属会生銹,木材会腐烂,塑料会碎成颗粒,甚至石头都会粉碎或遭到侵蚀。”
“也许没有两万年那么久,”崔维兹耐心地说:“我提到这个时间,是说这颗行星上如果没有人类,最长也不会超过两万年。因为根据康普隆的传说,在此之前这个世界极为繁荣。可是,或许在一千年前,最后一批人类才死亡或消失,或者逃到别处去。”
他们到达夜面另一个尽头,曙光随即降临,然后几乎在同一刻,出现了灿烂夺目的阳光。
远星号一面开始降低高度,一面慢慢减速,直到地表的一切都清晰可见。陆地沿岸点缀着许多小岛,现在每个都能看得相当清楚,大多数布满了绿油油的植群。
崔维兹说:“照我看来,我们该去研究那些受损特别严着的地区。我认为人类最集中的区域,便是生态最失衡的地方,反改造可能就以那些地方为源头,不断向外扩散开来。你的意见如何,宝绮思?”
“的确有可能。总之,我们对此地缺乏了解,还是从最容易找的地方下手较好。草原和森林会吞噬人类活动的迹象,搜寻那些地方可能只是浪费时间。”
“我突然想到,”裴洛拉特说:“一个世界不论有些什么东西,最终都应该达到一种平衡,而且可能会发展出新的物种,使环境恶劣的区域重新改头换面。”
“是有这个可能,裴,”宝绮思说:“这要看当初那个世界的失衡有多严着。至于说一个世界会自我治疗,经由演化达到新的平衡,所需的时间要比两万年多得多,恐怕要好几百万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