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第三十一章(1)
第三十一章
保罗·奥蒂耶的律师事务所设在卡尔卡松巴斯维尔的中心地带。
过去两年来,他的业务发展很快。律师事务所所在的位置本身即可反映出他生意上的成功。这是一座玻璃和钢混合而成的建筑,由著名建筑师设计。办公区和廊道之间隔着一个有围墙的漂亮庭院和一个玻璃顶的花园。
奥蒂耶的私人办公室在四楼。从办公室西边的大窗户,可以俯视圣·迈克大教堂和空降兵兵营。办公室的布置反映出他是一个干净利落的人,还是一个严禁奢华、有良好传统品位的人。
办公室的整个外墙都是玻璃的。时近傍晚,为了挡住夕阳的照s,窗帘已被拉上了。办公室的另三面墙上挂着加了框的照片和一些资质证明、证书。此外,墙上还挂着几张原版老地图。一些地图描绘了十字军的行军路线,其他的是历史上朗格多克边界的变化图。地图的纸是黄色的,一些地方的红、绿墨水颜色都褪色了,使地图的颜色看上去不均匀而且斑驳陆离。
窗户前摆了一张又长又宽的写字台。写字台是根据这里的空间定做的。桌子上几乎是空的,只有一块大的镶皮边的吸墨纸和几张镶镜框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他前妻和两个孩子的相片。顾客很看重这些能反映个人稳定和家庭价值观念的东西,所以他将这些东西摆在写字台上。
另外还有三张照片:一张是他本人的正装照,他正在与国家阵线党领导人尚·玛丽·勒·庞握手,那是他从巴黎国家行政学校毕业不久后照的;第二张是在墨西哥的康波斯特拉照的;第三张,是奥蒂耶去年向耶稣学会捐款时和很多人一起与西多修道院院长的合影。这次捐赠是他最近的一次,也是数额最大的一次。
每一张照片时刻提醒着他,自己是怎样一步步走过来的。
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喂?〃他的秘书告诉他,他的客人到了。〃送他们上来吧。〃
多明戈和布拉萨尔以前都是警察。布拉萨尔1999年因讯问嫌疑犯时滥用暴力被开除。一年后,多明戈因被控恐吓和接受贿赂也被解职。由于奥蒂耶为他们进行了有力的辩护,两人才没有被投入监牢,从那时起,两人就开始为他工作。
〃好了,〃他说道,〃如果你们找到了原因,现在一起来说说看。〃他们关上了门,默默地站在他的写字台前。〃没搞清?没有什么可说的?〃他用手指在空中比画了一下,〃你们最好开始祈求上帝保佑拜奥不会醒过来并回忆不起谁开了那辆车。〃
〃他不会醒过来了,先生。〃
〃布拉萨尔,你突然变成医生了,是吗?〃
〃他的状况在恶化。〃
奥蒂耶转过身,背对着两人,手搭在臀部,凝视着窗外的大教堂。
〃那,你们给我带来什么消息啦?〃
〃拜奥给了她一张便条。〃多明戈说。
〃便条不见了,〃他嘲讽地说,〃和那女孩一块不见了。多明戈,要是你没有新消息要告诉我,那你来这儿干啥?干吗要浪费我的时间?〃
多明戈脸憋得通红。〃先生,我们知道她下落了。桑提尼今天早些时候在图卢兹找到她了。〃
〃还有呢?〃
〃大约一小时前,她离开了图卢兹,〃布拉萨尔说,〃她一下午都泡在国立图书馆,她浏览过的网站列表都传过来了。〃
〃你们对她的车进行了跟踪?这样问是不是多余了?〃
〃对。她正在往卡尔卡松赶。〃
奥蒂耶坐到椅子上,隔着写字台盯着两人。〃那么,多明戈,你们是要去旅馆等她,对吗?〃
〃是的,先生。宾馆在……〃
〃在纳勃奈兹门的对面!〃他厉声道,〃我不想让她知道我们在跟踪她。搜搜她的房间、汽车,所有东西都搜一下,但别让她发现。〃
〃先生,除了那枚戒指和那张便条,我们还找别的东西吗?〃
〃一本书,〃他说,〃大约有这么高。硬纸板封面,用皮线装订。此书非常珍贵,非常精致。〃他伸手从写字台上的一份卷宗里取出一张照片,扔到写字台那边。〃就跟这个差不多。〃他让多明戈看了几秒钟,就拿回了照片。〃如果找不到别的……〃
〃我们从医院一个护士手里得到了这个,〃布拉萨尔忙举着一张纸条说,〃是从拜奥口袋里找到的。〃
奥蒂耶接过纸条。这是星期一下午从富艾中央邮局向卡尔卡松一个地址邮寄包裹后,邮局出具的收据。
〃谁是让娜·吉罗?〃他问。
〃拜奥的乃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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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第三十一章(2)
〃她现在,〃他轻轻地说着,伸手按了一下桌上的中继电话。〃奥瑞莉,我需要查一下一个叫让娜·吉罗的人的信息。她住在佳福大街,尽快查!〃奥蒂耶坐回椅子里。〃她知道她外孙出事了吗?〃
布拉萨尔以沉默代替了回答。〃搞清楚!〃他厉声说道,〃我现在想,多明戈去拜访一下坦纳博士,你赶到吉罗夫人家,看看周围的情况……要小心点。我会在纳勃奈兹门对面的停车场和你见面〃……他扫了一眼手表……〃三十分钟以后。〃
这时电话响了。
〃你们还在等什么?〃他说道,挥手把他们打发走了。他等门关好了以后,才拿起电话。
〃喂,奥瑞莉?〃
他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用手摸着脖子上挂着的耶稣十字架。
〃她说了要将会面提前一小时的原因了吗?当然,那会不方便了。〃他不想再听他秘书的道歉。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上没有新的短信。以前,她总是本人直接与他联系。
〃我要出去一趟,奥瑞莉,〃他说,〃你回家的时候将有关的报告丢到我公寓里,记住在八点钟以前。〃
然后,奥蒂耶抓过椅背上的上衣,从抽屉里拿了一副手套,离开了办公室。
奥德里克·巴拉德坐在让娜·吉罗家前卧室的一张小书桌前。窗户关上了一部分,傍晚的太阳光从窗扇里s进来,在房间里洒下斑驳的光。他身后有一张老式单人床,床头板和脚踏板都是木雕的,床上新铺了素白棉床单。
让娜很多年前就把这个房间拿出来给他使用,他每次来都睡那里。她还在床上方放了一个单排木书架,将他过去出版的所有书籍都摆到上面。这让他非常感动。
巴拉德没几件物品。他存在房间里的只有几件换洗衣服和笔墨、纸张。他们刚交往时,让娜还笑话他喜欢用钢笔、墨水和羊皮一样厚重的纸。他只是笑笑,告诉她,自己年龄大了,积习难改。
现在,他想,变化是免不了的了。
他靠在椅子里,想着让娜和他们之间的友谊对他的重要性。在他生命的每一个阶段,他都会遇到帮助他的好人,有男人,也有女人,但让娜很特别。他是通过让娜找到格雷斯·坦纳的,但两个女人从来没有见过面。
这时,厨房里传来平锅碰撞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巴拉德拿起笔,感觉年龄和经历突然都不复存在。他觉得又年轻了。
一时间,他文思如泉涌,开始写信。信的内容简明扼要。信写好后,巴拉德用吸墨纸蘸了蘸发亮的墨迹,将纸整齐地叠成三折,做成了一个信封,并在上面写上她的地址。
〃事情会怎么样,就让它怎么样吧!〃
屋里的电话铃响了。巴拉德睁开眼睛。他听到让娜接了电话,然后就听到〃哇〃的一声。开始,他还以为哭声一定是从外面的街道上传来的。接着,他听到电话听筒掉在地板上的声音。
他站起了身,感觉到气氛不对。他转过身,听到让娜上楼的脚步声。
〃出什么事啦?〃他急忙问,〃让娜,怎么啦?〃巴拉德问得更急迫了,〃发生什么事了?谁来的电话?!〃
她木然地看着。〃是关于拜奥的。他被撞伤了。〃
巴拉德惊恐地看着她。〃什么时候?〃
〃昨晚。汽车肇事后逃逸了。他们刚刚设法联系上了克劳蒂特,是她打来的电话。〃
〃他伤得怎么样?〃
让娜好像没有听见他的问话。〃他们正派人来接我去富艾的医院。〃
〃谁?克劳蒂特在负责办这事吗?〃
让娜摇了摇头。
〃是警方。〃
〃要我和你一块去吗?〃
〃嗯。〃她犹豫了一下说,然后像梦游一样,走出房间,穿过了楼梯平台。
这一消息让他感到害怕,他无力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知道这并不是时间上的巧合。他的目光落到了他刚写的信上。他上前半步,心想,现在还有时间阻止事件连带着发生。
巴拉德随即又垂下了手。将信烧掉,他的一切努力、他忍受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他必须沿着这条路走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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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第三十一章(3)
巴拉德跪到地上,开始祷告。一开始,那些古老的文字念起来很生硬,但很快就流利了,并将他和以前那些念这种古老文字的人联系在了一起。
外面街道上汽车的喇叭声将他的思绪又拉回到现实。他感到全身僵硬,很疲惫,挣扎着站起来,将信塞到上衣口袋里,从门后抓起夹克,去告诉让娜该出发了。
奥蒂耶在纳勃奈兹门对面一个很大的、没有名字的市政停车场停了车。附近到处能看到一群群手拿导游手册和相机的外国游客。他鄙视为取悦日本人、美国人、英国人而对历史进行商业开发的一切行为。他讨厌那些被恢复的城墙和不真实的石板高塔。这些〃古物〃为那些愚蠢而没有信仰的人编造着一段段历史。
布拉萨尔根据安排在停车场等他,并向他迅速汇报了有关情况。吉罗的房子里没有人。听邻居们说,一辆警车十五分钟前将吉罗夫人接走了。和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老头。
〃那是谁?〃
〃他们以前也看他来过,但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奥蒂耶打发走布拉萨尔后,向山坡下走去。吉罗的房子在路左大约四分之三的地方。房子的门锁着,窗户紧闭着。
他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街的尽头,再向左,拐进了巴尔巴克纳大街,向圣戈里美广场走去。有几个居民坐在房前往下看着广场里停着的汽车。一群骑车的男孩,光着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膀子,在教堂台阶上闲逛着。奥蒂耶对他们没有兴趣。他沿着德拉卡夫大街最前面几座房子和花园后的柏油路快步往前走。然后爬上右边的草坡,朝圆城城墙下一条弯曲的土路走去。
不久,奥蒂耶就能从上面俯瞰吉罗的房子了。房子前后墙都刷成了淡黄色。铺有小路的花园有一个没上锁的小木门。一棵枝叶繁茂的无花果树,挂满了熟透了的果实,并将房子的大部分与外界隔开了。熟透了的无花果落在地上炸开后,将无釉赤陶的地板染成了紫色。
玻璃后门的上面是一个攀附了葡萄藤的木藤架。奥蒂耶朝里面瞅了瞅,看到钥匙c在锁孔里,但门的上下c销都c上了。他不想留下证据,所以朝四面看了看,想从其他地方进屋子里去。
在落地窗的旁边,是厨房的一扇小窗,窗的上部敞开着。奥蒂耶戴上橡胶手套,将胳膊从缝隙里伸进去,拨动老式的扣环,直到将钩子拨开。窗扇很紧,他推开窗,窗户的铰链〃吱吱〃作响。
他爬进食品储藏室,一股橄榄和馊面包味扑鼻而来。奶酪板上有一个金属护罩。架子上放满了瓶子、一罐罐酸黄瓜条、果酱和芥末。桌子上,有一个木砧板和一块白抹布,抹布盖在一块陈面包上。洗涤槽的滤筐里有一些李子等着要洗。两只玻璃杯杯底朝上放在洗涤槽的横板上。
奥蒂耶走进主卧室。卧室角落里摆了个柜子,柜子上有一台旧的电动打字机。他摁了下打字机开关,打字机嗡嗡地进入工作状态。他朝打字机里塞了张纸,敲动打字机的键,纸上随即出现一行特黑的字母。
奥蒂耶将打字机向前挪了挪,动手翻看打字机后的文件格子。让娜·吉罗是一个很有条理的人,所有的东西都清楚地做了标记并归了类:第一个格子里是账单,第二个格子里是私人信件,第三个格子里是养老金和保险单,各种各样的宣传品都在最后一个格子里。
格子里没有东西引起他的注意。他又开始翻抽屉。前两个抽屉里放着普通文具,包括钢笔、回形针、信封、邮票和一些白色a4纸。最下面的抽屉锁了。他小心地将一把裁纸刀c进了抽屉和柜板之间的缝隙,将锁撬开了。
抽屉里只有一件东西,是一个小的软壳信封。信封可以装一个戒指,但装不下一本书。信封上的邮戳是〃阿列日河:18:20,2005年7月4日〃。
奥蒂耶将手指伸进信封里,信封里面空空的,只有一张吉罗夫人八点二十分收到包裹签署的收条。这个时间和地点与多明戈给他的便条上的是一致的。
奥蒂耶将收条塞进了夹克里面的口袋里。
这并不足以证明拜奥拿走了戒指并寄给了他乃乃,但至少看来是这样。奥蒂耶继续在房间里找那枚戒指。找完了一层楼,他又上了楼。后卧室的门正对着楼梯口。这显然是吉罗的房间,明亮、干净、女人味很浓。他翻了翻衣柜和抽屉,手指非常专业地在几件像样的衣服和内衣里拨弄着。抽屉里所有的衣服都叠好了而且摆得很整齐,散发着淡淡的玫瑰香水味。
镜子前的梳妆台上放了一个珠宝盒子。化妆盒里胡乱放着几枚胸针、一串黄色珍珠、一个金镯子、几对耳钉和一个银十字架。她的结婚戒指和订婚戒指放在磨破了的红色丝绸盒子里,好像从来没有拿出来过一样。
相对来说,前面卧室的布置素雅得多,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单人床,窗户前摆了一张写字桌,桌上有盏灯。奥蒂耶点点头。这让他想起了修道院的苦修室。有迹象表明,这房间最近有人住。床头柜上放了半玻璃杯水,旁边是瑞那·奈利的一本诗集,书签还c在里面。奥蒂耶又将目光转向书桌。桌上有一支老式钢笔、一个墨水瓶和几张很厚的纸。桌子上还有一张基本上没有用过的吸墨纸。
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有人曾经坐在这张书桌前给艾丽丝·坦纳写信。她的名字在吸墨纸上清晰可见。
奥蒂耶将吸墨纸翻过来,想看清楚底部隐约可见的写信人的签名。写信人的笔迹是旧式的,一些字母和其他字母搅和到一起了,但他一直盯着看,终于看出了一个名字的轮廓。
他将那张粗糙的吸墨纸叠好,塞进自己上衣口袋里。正准备转身离开房间时,他的眼睛被地板上夹在门和门框间的一小片纸吸引住了。奥蒂耶将纸片拿起一看,原来是一小截火车票,而且是今天的单程票。票的目的地很清楚,是卡尔卡松,但出售这张票的火车站名却没有了。
圣·吉莫教堂整点报时的钟声提醒他,时间所剩无几了。他朝四周看了看,检查所有东西是不是像他刚进来时原封未动,然后从进来的路线出了房子。
二十分钟后,他坐在自己公寓的阳台上,回头看着河对面的中世纪圆城。他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瓶酒和两只玻璃杯。他大腿上摆着秘书在过去一个小时中搜集到的有关让娜·吉罗的档案材料。另一份档案是法医人类学家对dx里发现的尸体的初步检查报告。
奥蒂耶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从吉罗的档案中抽出了几页。接着,他将信封重新封好,给自己倒了杯酒,等着客人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