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竭力坐起,然后揪紧一丛紫穗槐棵子站了。两腿只要稍稍一动就会挣裂凝固的血口,鲜血就会再次流淌,踝骨更是痛得无法忍受。他伸长脖子四下去看,想弄清的是自己离镇子有多远?他看不到更远处,因为四面山峦叠嶂,沟壑蒙蒙。远远近近都是土块和灌木,是日头底下泛光刺目的白石头。他镇定了一下,终于知道一夜的狂奔都在向南,因为镇子北边是一马平川,是茫茫海滩。他庆幸自己跑对了方向:如果逃向大海,淼淼大水就是绝路。他只是不知这到底是哪儿,不知那群土狼会不会舔着他洒下的血珠一路追来?
人的饥饿被阵阵刺痛淹没了。他明白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千万别让踢坏的皮r开裂、别让鲜血溅出,只乞求自己的双腿和双脚帮帮忙,撑下去、再撑下去,这条亡命之路刚刚开始啊。他记起有一种止血的蓟菜长在野地里,就四下寻着。他一拐一拐走了几步,先后看到了车前、荠菜和打破碗花蔓,就是没有一棵蓟菜。“你藏在哪里啊,你快帮帮我吧,我的血再流下去,就得昏死在这山沟里了。”他默念着,伏下身子扒拉挡路的灌木和茅草,两手很快被棘针扎破。突然他的两眼一亮:它在湿漉漉的一片石y地长着呢,真的是蓟菜!只有三棵,叶子开始发黄了……他高兴得呻吟起来,像羊一样垂下头,把它们的根j连同叶子一起咀嚼,直嚼成糊糊,然后一把按在了伤处——一阵剧痛让他啊啊叫起来。他咬住牙关,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绺,把蓟菜糊糊裹紧在脚踝上……做完这一切,廖麦发现自己已是满头大汗,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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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痴士(2)
整个一天廖麦都在迎着太阳往前追赶。“这是我的活命之路,也是我的回返之路——我终有一天还要沿着这条路回来!”他在心底一次次这样说着,叮着,头脑渐渐变得十分清晰:只有咬紧牙关活下来,才能重返棘窝镇。
在一条溪边,廖麦痛饮了一场。溪底圆圆的卵石上枕了一条小鱼,让他久久凝视。他撩起水洗脸,一沾水耳朵就刺痛,这才记起上面有长长的伤口。他想小解,发现内衣已经粘在了小腹上,只得用溪水一点点润湿、将其从血r模糊的地方小心地剥离下来。他咬牙闭眼,嘴里发出咝咝声,大口的冷风吸进了肚里,全身剧烈抖动。“快让我熬过这一天吧,让我一头钻进草窝里藏起来、沉沉地睡一觉吧,只要睡上一觉,我的身上就会重新生出力量来。我这会儿再也挪不动脚了!”他心里这样说,两脚却一刻未敢停息,跨过溪水继续往前。他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在厉声告诫:你可不能停下,只要有一口气就不能停下,你快攀过前面那个岭子吧,也许岭子的南坡会为你遮风挡雨,好歹让你活下来,找到一口活命粮……
他用了很长时间才爬过一道大坡,翻过了岭子。这岭子可比看上去难对付得多。坡上的黄土包裹着大大小小的石块,上面长满了棘子,这很快让他的手脚扎满了尖刺。可他已经顾不得疼痛了,只顾挣命,只顾往前追赶。岭下的雾气消散了大半,远远看见弯弯的乡间土路上有负重的行人——那大概是赶集的人、运肥的人、往家担柴禾的人。他不知该接近他们还是远离他们,就这样看了一会儿,伏了一会儿,摇摇晃晃站起来。这时他才发现每移动一步有多么艰难,几乎一抬腿就要跌倒,而且两眼一闭再也不想睁开。廖麦开始怀疑这一天了,担心这是个不祥的时光。他最后用尽全力睁大眼睛四下去瞄:他知道,只要这里不姓唐,我就能设法活下去。
可是接下去遇到的最大障碍就是饥饿——一头饿狼钻到了体内,从昨夜开始噬咬,早已食空了他的腹部,这会儿又开始啃他的脊梁。我得喂它点什么,要不它真的要咬断我的脊梁骨了!吃什么啊?嘴巴张了又张,没有什么可以咀嚼。正在万分焦虑之时,冥冥中好像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分明是父亲啊,是父亲在这个上紧的关头提醒他,老人正哑着嗓子大喊:“好孩子,再也不要犹豫了,快,快拿出咱棘窝镇人最后的一招——吃土!”
他吞进第一口泥巴时,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日后他会知道:人生的长路就是这样,有时真的会突然黑下来,黑得吓人,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黑得一片浑茫……
当他在这漫长而又短促的黑夜醒来时,还含着满嘴泥土,这使他一句话也说不出——面前正坐了一位白发婆婆,她为他小心翼翼地抠着嘴里的泥巴,眼巴巴地看着他,这时见他睁开眼了,马上拍了一下膝盖:“你这孩子可算活过来了……天哪,你是从哪儿来的呀?掉到崖下摔成了这样?好孩子你怎么不说话?你听不见吗?”
老婆婆继续为他抠土。抠了半天,他终于能发出长长的一声了:“我……”
“你是谁家孩子?”
“我……”廖麦拉着涩涩的舌头,眼珠转了转,这才看出自己躺在了一面土炕上。他咳、伸长舌头,还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老婆婆撑开他的嘴巴,叹息一声,又从舌下掏出了一团泥巴。“你这孩子不说话,满嘴是泥,你是个‘痴士’吗?”
这次廖麦每一句都听清了,迎着她点点头,一闭眼又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已近黄昏。老婆婆端来一碗热汤,把他的头扳在膝盖上,一匙一匙喂起来。他开始不知什么滋味,后来一点一点品咂,觉得从未喝过这么好的汤:一股人的鲜气一直冲进胸廓,在心窝那儿打了个旋,又在冰凉的小腹里荡漾开来。他差不多听见满身的冰碴咔吧咔吧化开了,四肢又能自由活动了,鼻孔、眼睛,一齐涌出了解冻的春水……“多好的孩子,眼睫毛儿这么长,身个直溜溜的,就算是个‘痴士’,我也不能让你死啊!好孩子,这会儿告诉我听:你是个串乡的‘痴士’吗?”
廖麦一直盯住喂水的老人,这时恍然觉得她就是未曾谋面的妈妈。他深深地点了点头。
不知过了多少天,他一直睡睡醒醒,懵懵懂懂。这天一大早他总算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腿上、小腹上,到处都抹了酱色的草药。他好好端详了一遍四周,原来这是两间草泥堆起的小屋,立在土岭向阳的一面,在一条小河的右侧——他从窗上往外遥望,看到房前不远是小河的转弯处,那儿积了一个半月形的水潭,潭边长满了大胡须一样的水草,老婆婆此刻正用一根竿子、一把抄网一样的东西捣弄什么。他不眨眼地看,直看到潭边金光一闪——一条半尺多长的鱼落在了老婆婆脚下。
接下去的半天时间老婆婆都在熬鱼汤。后来他才知道:老人逮回的这种鱼黄鳞宽腹,名叫“黄鳞大扁”,只生在激流飞溅的卵石上,只等着挽救一些人的生命……天还不到中午时分廖麦就喝上了黄鳞大扁熬成的浓汤。
多么神奇的汤!只几天时间过去,廖麦就两眼生光,伤口开始结疤了。他躺在炕上觉得浑身发胀发热,就一纵身跳了下来。
“好孩子死不了!我第一眼见了就知道阎王爷得用棒子把你打回来!”老婆婆一只手按在廖麦头顶,在乌黑锃亮的头发上揉动不已,泪水汪汪的:“好孩子你不敢开口,准是被什么惊吓坏了?你难道真是个‘痴士’——一个‘大痴士’?”
大痴士(3)
廖麦又一次点头,跪在了老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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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的火铳(1)
“你这个s皮子物件,只可惜了俺这里的饭水!”押他的一个红鼻子后生推搡几下,径直在前边走。他听到不远处有“嘞嘞”声传来,接着嗅到牲口的气味,心里立刻有些高兴。他果然被推进了一间马棚,背铳的后生喊出一个喂马的跛子:“掌柜的让你看住,醒着神,这家伙是从后山那儿逮来的,还不知是个什么物件哩!”
后生与跛子一起动手给他镶了个生锈的足环,就离开了。足环的链子就锁在一根木柱上,他一活动链子哗哗响。一匹大白马停止了咀嚼,看着他。天要黑了,跛子进来,在几个木槽中抄动几下草料,然后拄着两膝看他。大白马也在看他。“你这野生生的物件从哪里蹿来?年纪轻轻四处游荡,十有###是犯了案子。”跛子的舌尖舔舔胡子,那胡子是棕红色。“你回我的话,”跛子说着突然提高了声音,随手抄起一个大铁勺,气势汹汹。
廖麦不想正眼瞧他。他并没有打人,只从一边舀了一勺变馊的豆子,往他跟前一推,骂咧咧地走了。廖麦毫不犹豫地抓起一把豆子塞到嘴里。正吃着有人到了隔壁,那儿响起脆生生的姑娘声音:“爸呀”,原来是跛子的女儿。两人在那儿咕哝了几声,她很快出来了,倚在门框上看拴了铁链的人,嫌看不清,又提过一盏桅灯,上前浑身上下照了一遍。她一声不吭,像被什么吓住了似的,蹑手蹑脚走开了。廖麦却在灯影下看到了一个浓眉大眼、脸似银盘的姑娘,年龄似乎比自己要大一些。
第二天傍晚进来了一个瘦子。这人脸色青黑,约有五十多岁,穿了毛领大衣,由几个背铳的人陪伴,一边大咳一边走进来。廖麦知道这人大概就是村头儿,即那个“掌柜的”。瘦子又咳又吐,厉声问了一通,无非是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犯了什么案子之类。廖麦永远只有几句:自小游荡在山地平原,靠吃百家饭长大。“这么说你就是一个杂种了,杂种出好汉嘛。”瘦子一言出口,几个人大笑。廖麦累极了,刚想倚着柱子坐一会儿,有人立刻狠劲一抖链子,他又给提拉起来。这样折腾了半个钟点,他们才解开柱子上的锁链,牵拉着他说:“走吧,时候到了,你正好赶上今夜的场子。”
从昨夜开始廖麦就有些后悔:真不该离开老妈妈啊!可他没法在老人那儿长呆下去,他害怕啊,害怕那儿离棘窝镇还不够远,害怕土狼会顺路摸过来。当他能够重新走路时,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快快赶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刚刚翻过一道山岭,就被几个夜巡的民兵给逮住了。
廖麦被几个人拉到一个堆了麦秸的场院上,这才看到几盏煤油汽灯亮得刺眼,灯前竖了一个木架子、摆了两张白木桌。一场人正候着什么,这时见押来了一个生人,立即伸长脖子看,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一会儿场上静了,廖麦被推到了一旁。好像一场人还在等。男人不停地吸烟,女人借了这里明亮的灯火纳鞋底、剪纸样、捻毛线。这样过了不久,有人在暗影里跑动起来,接着瘦子喊了一声——真是矬子声高,这家伙铜管似的尖声一响,所有人立刻绷紧了弦,全场鸦雀无声。
就像刮过一阵风似的,几个背铳的后生拖着三个人飞跑而来,刷刷跑到木桌跟前:还没等被拖的人站定,就一齐将其扭臂按头,整个过程熟练流畅,简直到了令人惊讶的地步。廖麦见三人当中有两个大年纪的男子,一个中年女人。三个人被按了一会儿,随着厉声点名,被逐一揪得仰起脖子,这立刻让廖麦大吃一惊:女人额头上贴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模糊不清。
场上有人带头呼叫,口号声此起彼伏。女人们大半不再专心做活了,她们看一个个人上前叫骂、质问,噼噼啪啪打耳光,一会儿咂嘴,一会儿用针柄刮几下头皮。廖麦不忍看他们打那个女人,就扭过头去——这时终于有人记起他来,过来推搡说:“你这个路上逮来的,一准不是个好东西!”
折腾了半夜,三个人分别被吊在了木架子上。那个女人衣衫不整,吊起时露出了半个胸脯。场上人一片嗷嗷大叫,气氛达到了顶点。有人上来夺过绳子和皮带,狠抽吊起的人,还有人想趁乱把廖麦也吊起来——瘦子同意了,于是廖麦也被拉得离开了地面,脚环和链子都被人牵着。“真好后生哩!”廖麦听见场上有个女人这样说了一句,随即引来旁边的各种议论:“这年头可不能只看脸模子,有人长得跟戏子一样,结果哩?偷东摸西,夜里看电影摸人家乃子!”“就是呀,男人一到打春的时候,皮带扣子就系不牢了……”
瘦子扯起廖麦的链子,一抖哗哗响,伴着声声尖叫:“招个不招?招个不招?”
直折腾到下半夜,廖麦才被重新牵回牲口棚里。手腕上是勒伤,脚踝处擦去了一层皮。“踢啊踢!踢啊踢!”他的耳边又响起那声声恶叫,心里说:“千万熬得住啊,只要泄出半点口风,他们就会把你重新送到唐家父子手里。”大白马把头探过来,温温的软唇在触动他的头发。他担心白马把这茂盛的头发当成青草啃食,担心它咬坏他的头皮。可是白马只像亲吻一样在头顶搁了一会儿嘴巴,长达几分钟的时间里一动不动。他从心里感激白马。月亮上来了,窗子泻下一片银光。
只打了个瞌睡,廖麦就被什么响动弄醒了。他一抬头看到了一个人——是跛子的圆脸女儿,她正站在白马跟前,搂住它的脖子亲吻呢。他惊呆了,屏住呼吸看着:她闭着眼睛在马脸上摩擦不已,让白马鬃毛抖嗦;它的大嘴巴在她眼睛、鼻子那儿活动,她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她这样小声叫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转身睁大眼睛望向廖麦。她这样瞅着,大概还是不放心,放开白马,走过来仔细瞧了瞧,确信他真的睡着了,这才再次回身搂住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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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的火铳(2)
大概一个钟头过去了,圆脸姑娘还是舍不得离去。她累了,坐在廖麦对面,默默的。但他能感到一种混合着玉米糊糊的气息扑到自己脸上。她端详他,伸手捏了一下他的眼睫毛,他睁开了眼。“有人说你是装扮的‘痴士’,”她笑嘻嘻的。他搓搓眼,这才发现面前的姑娘汗漉漉的,一对茹房十分触目。他扭头去看月光。他料定今夜会有银霜铺地。圆脸姑娘鼻子抽动,哑着嗓子:
“你要真是‘痴士’就好了。”
像要证明一个判断似的,她的手在他的胸口那儿掏摸着,捏他的嘴唇,按他的鼻子;足有一刻钟的时间,她直盯盯看着他的嘴巴,像是在下一个更大的决心。廖麦终于吐出一句:
“我不是‘痴士’!”
她害怕似的挪开一点,马上又俯过身来:“那又怎么?好小伙儿……”
最后一句是用极小的声音吐出来的。她拥他,喘息急促。他一动不动,说:“把我的足环卸去好吗?我冤枉哩,我不过是赶路的人。”
她笑着:“那可不行。一解足环你就撒丫子了。”
廖麦再不做声,目光生冷。她像小鸟啄食一样亲他,他躲闪着。她叹一口气:“谁不说俺心软呢,”说着站起,去了隔壁。她大概从睡去的跛子身上找到了钥匙,回来就低头解链子了。她牵着链子拉廖麦走出牲口棚,一直向着村外走去。
这个月夜的狗好像在打抖,它们哼哼着,小声叫了几嗓子就不再活动了。她牵着他,在村头一处大麦草垛下停住。廖麦央求她:“放开我吧,我不会忘了你的。”“我真想跟你跑哩,你走哪儿我跟哪儿。”“可我是有老婆的人了。”“撒谎!你才多大?”“俺是娃娃亲。”
圆脸姑娘的脸倏一下冷了。她咬咬嘴唇,犹豫着。突然身后传来狗的连声大吠,接着有噼啪的脚步声过来,她机警得很,赶紧把廖麦按在地上。
有人一跳一跳跑过,从他们身侧一闪而去,可廖麦一眼就认出是那个吊在场上的女人,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去掉额上的照片……后面很快来了追赶的人,是那个瘦子率领三五个提铳的,几个人吵吵嚷嚷,叫骂、吆喝,无非是“再不站住开枪了”之类。
前边的女人就是不想站住。瘦子大叫,说:“就开枪就他妈搂火了!”几个人于是端起铳,瘦子用力一挥手。四支铳当中有两支冒火了,其余是哑弹。他们摆弄,跺脚,骂。瘦子说:“他妈的好铳都给了别的村,这样的家什,打鸟都不行!”
他们一伙又骂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往回走了。
廖麦发现这段时间里,圆脸姑娘开始抹眼睛。她边哭边给他去掉了足环,最后把他的脸一下扳在了胸前,说:“快跑吧,我一会儿变了主意会喊人的!”
饮下疯子r汁(1)
满坡的地瓜高粱、甜瓜红枣,这才是老天爷送给流浪人的好日月。再不用一天到晚倚在一个个门框上了,不用一连声喊“好心的大爷大娘,给俺一口吃的吧”——如果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棒小伙儿这样喊,非但讨不来饭,还会迎来一顿斥骂:“该杀的懒汉惰虫!年纪轻轻干什么不能混口吃的,干起了这个!”廖麦真是羞愧难当。他这辈子都没想过出门讨要啊,可老天爷就是这样捉弄人,天底下就是没有他的活路。想帮工吗?下田抡镢头还是进山开石头?反正干什么都要被人盘问清楚:“你是哪里人?兜里有行路的纸条吗?”他只要被人这样一问,只好撒腿赶路,而且要快快逃离才行。这年头拦路问话的人可真多,管事的人也多,只要问你就得答出个一二三来,除非是痴士才会一问三不知。痴士嘛,他们不作数儿,他们除了串乡讨要,当然别无办法。要不怎么说是痴士呢,要痴士一五一十说出身家姓名,这当然比什么都难。所以廖麦脸上永远需要两片灰迹,身上永远是破衣烂衫。
可是要在这片大地上做一个痴士也不那么容易,你从此没名没姓,什么都没有了,可你还是要忍受没头没尾的盘问、一天又一天的羁押,有时甚至被人往嘴里抹上一点牛屎,试试你真痴还是假痴。廖麦恨透了提心吊胆的日子,可又没有更好的办法。他明白:无论跑进野地还是钻入街巷,随时随地都会有一支火铳伸过来,直直地指在脑门上。
那些成群结伙在秋野上流动的人,那些虽然穿得破破烂烂却是趾高气扬的人,他们往往都有一个首领,首领兜里揣了一张盖了大红关防的纸条,上面写了何时何地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