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事情,族长又放话了,说找得到法子解决,只是不说那是什么法子,长老依旧无奈,私底下纷纷询问禅溟。禅溟是除族长之外地位最重的,甚至超过副族长,毕竟,翼还太年轻,而且副族长之位是水无月自己设立的,之前并没有。但禅溟也只是劝大家宽心,只要按着族长吩咐努力尽好自己的责任便是。
水夜几乎不会上游戏了,在月和翼在游戏里的时间里,他留下来处理各种事务,所以,在轩辕世界里,翼才随时随地跟着水无月,代替了暗夜曾经的职责。
今日回到现实里后,水夜开始向族长汇报工作,等他离开,翼有些不解地问道:“现在这样忙,为何你还要约冷若涵下午去做任务?”
水无月没有回答他,自顾着低头写些东西。他从小就留长发,又喜穿些宽松的浴衣似的衣裳,此时也正用软毛毫笔在写着信函,加上水宅自古建立,建筑风格处处透着古香之味,比如二人目前所在的屋子,雕花格窗,红木案几。这样看来,他和游戏中的形象几乎相差无几,依旧犹如古代男子一般。
翼见他不说话,也就没问下去。即使现在二人的关系已与曾经天壤地别,但他始终遵循一个原则,那就是水无月不想说的话,问也没用,于是他也开始忙手头的工作。
这间屋子也是水无月专门腾出来的,方便他们两人一起处理事情。两台游戏仓也摆在这里,那种现代高科技产物和整个房间氛围格格不入,刺眼得很。水无月一向是个挑剔的人,能容忍这样的格局,也全是为了方便和翼共处。
空气很静谧,在翼看来,这样相处真是很好,似乎完全能忘记时间的流逝。他真想下午就这样静静地度过,怨灵情况稍微稳定,游戏的帮战又结束,难得有个如此闲适的下午,但是下午,水无月却有约。
以目前和冷若涵的关系,完全不用再去跟他套近乎了,对方又答应会回水家,为何还要去做那个游戏的任务呢,这种纯属娱乐的东西。翼想着心里的确有些不舒服,就在他边想边做事的当儿,听见水无月说话了:
“下午你也来,轩辕皇宫位于云轩城,你没去过吧,正好去看看。”
“云轩城不是持有门派信物才能进么,我怎么可以。”翼抬头,看到水无月已将笔搁置一边,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好难得他这样没有冰冷寒意地样子,不自主地就被吸引,直直地看过去。
“我已叫水空凡给你做了一组数据,游戏的东西我们还有得不到的?”
是啊,游戏数据我们可以轻易更改,之前的帮战完全可以直接弄个数据就赢了,你却像猫玩老鼠一样蔑视对方,还真是,唉。翼盯着水无月如是想,他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了。
水无月也直视翼的眼,说道:“怎么不继续问之前的问题了?”
“你愿说自会说,我问不问又何妨。”
“过来。”
直白的命令语气,翼永远无法反抗。不过现在的他大抵能猜到些什么,压抑着心底的期冀,坐到了水无月身边。
水无月伸手抚上了翼的发,下手轻柔和爱护,甚至连他的眼神都有些温柔,这和翼所猜的有些出入,他以为他会直接吻上来,带着索取和霸道,却不想是如此情景。
翼忽的有些不知所措来承受这个人的温柔,眼神变得有些飘忽,水无月见此有些好笑,稍稍用力将翼按入自己的怀里,继续轻轻的抚慰他的发,然后停留在他的耳根,带点留恋地摩挲着。
翼听得见他闷闷的心跳,这是他渴望已久的温馨,如此冰澈至骨的人原来也懂这般温柔的啊。于是他想抬手环上水无月的背脊,可终究没大起胆子,只是抓住了他的衣角。
“这次是四个人最后的旅程了。”水无月低沉的声线直接在翼耳中回响,他楞了一下,忽的想到什么,从水无月怀里抬起头:“最后的旅程,什么意思?”
“你的问题真是多,我的耐心可是有限。”水无月在一瞬间就冷下脸来:“走了,准备上游戏。”水无月松开翼,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直接钻进了游戏仓。他没有告诉翼,之所以还要做这个无关紧要的任务,是因为还想再一次与轻寒和樱平等地如朋友般相处,和他们在一起感觉很好,甚至将他们夫妻之间属于恋人该有的小动作无意间运用在翼身上,感觉,也很好。不得不说,他们教会了自己一些东西,让自己体会到了一些异样的精彩。
只可惜,这种友情极其短暂,也即将消逝。所以,这最后一次,让翼也跟着,一起体会最后的旅程该有的温馨和……残酷。
翼进游戏仓时有些郁闷地想:我的问题,你根本从未回答过。
右翼上线后查看了一下储藏袋,发现果然已经拥有柳燕门的门派信物,不禁想起水空凡,那位曾经当过他管家的叔叔,想起那几年在普通世界中锻炼的日子,想起了和月的初见。光y果真似箭,当年哪敢奢望水无月会爱自己,虽然他现在也没说过爱,但终归梦想成真了吧。这么想着,之前的小小郁闷便消散,不由得微笑起来。
此时水无月刚联系上轻寒,难得他亲自去联系,以往总是唤翼或者暗夜做这事儿的,这最后的旅程,他也想要好好铭记,好好的去对待“朋友”。
轻寒和樱很快赶到,他们约在昕雨城门口见。
四人很快就成为其余玩家的视线焦点,他们这次也没有做丝毫遮掩,很大方地在众玩家的欢呼下骑灵兽走过。不过水无月催促着快些走,不想在人多的地儿耽搁。
帮战过后,昕雨阁的玩家们对他们尊敬得不行,官网论坛上早就有帖子分析,樱和轻寒人还真不错,如果大起胆子主动和他们说话,还是会搭理的,态度也很和善,至于水无月还是算了吧,被他眼睛瞄一眼就不错了,更何况靠近他就会觉得冷得心慌。当然,这些个言论,大神本人是丝毫不清楚也不在乎的,若是轻寒知道了,怕是会笑:我们也是人啊……来搭个话又不会吃了你。
之所以约在昕雨城见面,是因为他们要去镜刀峡谷。在樱去幻尘老头那交任务时老爷爷就说了,云轩城坐落在盘古盆地,此盆地与雷泽平原相连,靠得就是镜刀峡谷。不过要进入云轩城必须得有门派信物才行,所以轻寒看到右翼也在,有些疑惑,于是当他们到了人烟稀少的地儿后,他就问道:
“右翼也跟我们一起?”
“不可以?”水无月反问他。
不是需要门派信物么?轻寒正打算这样问的时候,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是时候确认一下了,于是轻笑一声说道:“水空凡果真是你的人吧。”
“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水家原来还做着这么大生意。”
“我们又不是神,依旧要吃饭。”
樱在一旁听个半懂,轻寒并没有给她讲过这方面的事,所以她无意识“嗯”了一声,轻寒见状就解释道:“落落,明白了么,简单说来,这游戏就是水家制造。”
樱闻言顿时明了,立马联想到之前帮战,怪不得他们这一方有那么多优势,原来一切都算计好,只等真枫华仪跳进来给大家演一场笑话。看着水无月还有些好看的侧脸,她对这个男人的城府无语至极,忽的有种预感,那么他会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涵么,会将一切算计好等他跳进去么?
水无月感觉到樱的眼光,也看向她,语气波澜不惊道:“冷夫人别这样看着我,我会不舒服。”
“你做什么亏心事了,还怕别人看?”樱语气虽淡然却透着一种挑衅,现在和他说话似乎不用那么客气。
“你的眼睛里分明写着‘我是坏人’。”
“水帮主,别那样对我的夫人说话。”这下轮到轻寒有些搞不懂了,不过对水无月的说辞真是很不爽。
“那请你也管好她,别让她总说无礼的话。”水无月一副高傲的神情,加上这说法,轻寒有些怒了:
“别把你的那套女人理论拿来对付落落!”
“但是你夫人的那句话的确很不友善。”冷若冰霜的声线也带上了怒气。
樱语气也强硬道:“水无月,我说过人心好坏自知,你应该很清楚。”
“很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水无月的喉头在微动,他当然清楚自己的目的,只是被一个女人用这种口吻说话,即便这个女人他尝试用水家以外的眼光去看待,还是刺激了他的尊严。
因为上午幻雪堂那伙人闹得有些厉害,当时轻寒并没注意到樱与水无月有过一次短暂的交谈,所以现在他的确有些迷糊樱怎么忽然将话题扯到这上面来。但是当其他男人对落落不敬时,他只想保护好她,于是他也开口:
“抱歉,我想今天我们气场不和,游戏里的娱乐就算了吧,我还得好好利用你给我的时间。所以,今天到此为止,我们不做了。”说完,他就想掉头带落落走,此时他们四人已经快走到镜刀峡谷的入口了。
神之右翼一直没说话,这三人上午的还相处满融洽的,但联想到上午落羽樱对自己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他也有些迷糊。
水无月见此情景,按着他的性子,先是冷冷地看着他们走,然后会找柳燕暗部去戳下他们的锐气,杀掉也说不定。对于忤逆自己的人,他就是这么对待。可是问题不在这里,他今日本是想最后体验一次“友情”,想好好和他们相处,还专门带上了翼,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
“等等!”不由自主地叫住轻寒,他竟然说道:“对不起。”
其余三人都愣住了,这样一个人,竟说出这三个字。
在那一瞬间,水无月的心底竟然泛起莫大的哀伤,这是命到如今他第一次体验到的“友情”,和翼的感情不一样,和水夜的感情不一样,和禅溟,和父亲,和到现在他接触的水家一切的人的感情都不一样!
落羽樱给过他的关心是真实的,锁妖塔,当他冲出结界幻境跪倒在地时,她拖着他的头给他喂药,天山山麓,她给他准备御寒披风;轻寒给过他的同伴责任也是真实的,锁妖塔,他将藤蔓绑于身上吃力地拖着他御剑前行,杏林湖底,水流冲过来时,他一边护着自己的女人,一边唤他小心。
他们对他的关心和照顾,不是出于属下的责任,不是向他谄媚奉承,是纯粹的同伴道义,是友情。而和他俩做任务以来经历的种种,他自己不知不觉间是在享受,在体味。
逸剑听雨阁,她琴指舞蹈,婉转歌唱;杏林湖畔,她与他对坐抚琴,他剑舞流连;她失踪于天山断崖,他不顾一切要去找寻;他们帮他打赢帮战,他们一起庆功欢笑。
这些所有的记忆就在与他们的相处中一点一点沁入自己冰冷的心,只稍微用这点暖意去待翼,就能感觉到所谓的些许幸福的味道。
所以,在这一瞬间,他想要挽留他们,抛开一切目的,真诚地留住他们。
很多年以后,水无月偶尔还会想起这一刻,他一生中唯一说的“对不起”,多年后的他认为说出这三个字的人不是他,而是寄居在自己心底的另一个自己,是被轻寒和落羽樱创造出的另一个自己……
八十二,镜刀之行
水无月一向没有起伏的声线竟有些微颤,“对不起”三个字的分量,在场四人心里都清楚,声音不大,却清晰而……激动。
不过水无月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不,这对他来讲,是失态。他面色归于平静,看着樱和轻寒:“别走,请和我做任务。”
樱在愣神过后也马上反应过来,带着一丝歉意说道:“之前我也失礼了。”
“落落,你的意思?”轻寒当然会听她的。
“我想还是去做那任务吧,真的抱歉。”
水无月喉头动了动却没再说话,转身继续往前走,右翼安静地跟上,轻寒见状给樱发了私聊:
“落落,到底怎么回事?”
“涵,现在别问我……求你。”樱回复完他,也驾着天禄跟上前方的两人,轻寒无奈,其实他也清楚,自己的一堆破事多少连累了她,才让她情绪如此不稳定,看着她瘦小的背影,他好心疼。不管怎样,我都要保护好你,一边在心底发誓,他也跟着进入了镜刀峡谷。
昕雨城坐落在三面环山一面平原之地,而环山唯一的出口就是这镜刀峡谷。没有玩家进去过,因为一旦绕过城市走到峡谷入口处,系统就会提示:此区域尚未开发,若想进入,请集齐足够人力探索。这所谓的足够人力,就不仅仅是随便组个刷怪的小队就行了,最起码是一个中型帮会的主力。所以很多玩家都期待昕雨阁组织大家来开发这未知领域,但水无月一直没有动静,也就难怪真枫华仪想要下手了。
既然镜刀峡谷无人通过,当然就没有人知道山的背面就是轩辕皇族所在地云轩城。早在轻寒可以晋见轩辕皇族的全服公告发出后,玩家们就讨论过皇族在哪里,不过大神们都没急着做这任务,慢慢地也都淡忘出大家视线。
此刻,四人无话,沉默地走在谷地里。到处雾气弥漫,崖壁上茂盛植物遮挡住了阳光,使得下面显得那样y冷潮湿,还有一股植物腐烂的味道,连脚下的泥土都黏黏地,积水坑也很多,坐骑的蹄子踩在上面发出“吱吱叽叽”的水渍声响。
樱一直在平复自己的心绪。帮战这么快就结束,也就意味着涵要去水家了,联想起水无月的种种,放心他不可能,可自己却无能为力,所以才在今天二度对那个男人说狠话。曾几何时,一向淡定自若的自己变得这么容易冲动,是因为心有牵挂了么?
从小就学会了独处,但一旦尝了被爱被呵护的味道,就不想担负失去的痛苦。父母当然爱自己,还有哥哥也爱,但和涵的爱不一样,她怎么舍得让他去经历危险?
但是水无月刚刚那三个字的分量,接触了这么久,他是什么脾气早就知道,为何要做到这份上,只为了留下他们来一起做任务?这游戏的魅力恐怕没有那么大吧,所以,最后只能解释为他对涵有目的,不想刺激涵生气……
不管怎么想,最后还是指向一个答案:水无月绝对有问题。
出于礼貌,她刚刚是应该对他也说声抱歉,出于人情,不留下来也说不过去,出于私心,那就继续跟着他,看他到底能做什么。
不只是樱,余下三个男子谁心里没有小九九,目前四人的组合,的确有些诡异,轻寒终是不忍心看落落的消沉,就说说话来缓解一下气氛:
“这峡谷里竟然没有怪物哎。”
“游戏公司已经将怪物的数据清理,只在出口处留了一个boss。”水无月也开口接道。
“为什么还要留个boss?这不更耽误时间么。”
“好玩。”
“呐,跟我讲讲水家呗,我看这路还挺长,说来解解闷。”轻寒顺口就问出来了,而且落落一定也想听,不过忽的反应过来,水家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不就是他追寻的真相么,水无月这种情况下怎么会讲?
但水无月竟朝翼偏了下头,意思是让他讲,于是右翼轻软的声线就回荡在了谷底:
“世界其实是有y阳两界的,两界交汇处也是平衡点,被称为灵门。水家就控制着中州的南华灵门,专门引导灵体重生和净化怨灵,大致就是这样。”
“这么说世界其他地方也有与你们一样的人?”樱c话问道。
“是的,我们所管辖的中州大概包括东亚一带,其余大陆都有灵门存在,也有相应的御灵家族存在。”
“那你们相互间联系么?”
“每隔一百年会聚首一次,其余时间不需要。况且我们很忙,毕竟,中州人最多。”
“冷夫人,这种事你本不该知道的,普通人没有权利知道。”水无月漫不经心说道:“这下你可放心,我只是想让他回来认祖并学会水家人该有的本领。”
“什么叫做没有权利?”
“普通人若是知道,只会令社会崩溃,就是这样。”
樱没有话语来反驳,的确是这个道理,侧头看轻寒,却发现他面色极差。
这下,自己的身世终于彻底弄清,况且听上去还是那么一个责任重大的千年家族,心绪怎能一下平复。落落似乎能欣然接受是因为拥有这体质的人不是她,从小受过苦的人不是她,早先既然能接受灵体的存在,那现在这样的说法当然也能很快消化。因为翼的解说很简单,简单得如此浅显易懂,就能将普通人的整个世界观都清洗了一遍,可轻寒自己却反应不能。
“那我和母亲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回去?!”他明显开始激动了。
“至于这些就是你要的真相,等你回到水家,我自会告诉你。”水无月没再看他继续前行并说道:“现在别谈这些事,前面就是出口了。”
轻寒压下心中怒气,他清楚,目前的主导权全在那一边,自己只能一步一步走着看,前面是陷阱也好,是真相也好,都必须给自己的这辈子一个交代。
“涵,抱我坐你那里。”樱柔声中带点撒娇,这下换她给他缓解心情了,她想与他同乘灵狸,顺便让残禄出来,一会该打boss了嘛。但脚下的谷底一片黏湿根本无法下脚,所以只有叫他抱咯。
轻寒回给落落一个笑颜,彼此安慰已是他们之间的默契。然后两人靠近,不管前面的人,自顾地抱过她,与她亲昵起来。将她抱在怀里,安心多了。
而右翼给水无月发了私聊:“为什么这么早就说给他听?”
“让他放心地回水家,也让那个多疑的女人放心。”
翼想了想终是问出了口:“族长,你倒底有什么打算?既然又不是害他,为何这样小心?”
水无月寒冰似的眼神顿时看了过来,翼不由得心头一紧,他知道自己又犯错了,但这也确定了他的猜测,果然是有目的。心里怕他可也趁着现在说出来好了,翼心下一横,继续道:“他想知道的真相,我也要知道。”
“那你凭什么来换?”水无月没想到翼会这么说,他一直认为这个孩子很懂事,不会提这种无理的要求,但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