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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部分

慈啦?对穷人、对病人和对小孩,他那心肠软得象水;可是谁要碍了他的传教大事,那就象干柴烈火。一碰就着,可凶哩!……好在他事后总后悔,从不整治人。”“咳,六十多岁的人了,生闲气干啥!”“哦哟,他可不象个花甲老人。从早到晚忙个不了,不是布道施洗,领着教徒作礼拜,就是拜访教徒,还要上钦天监。

他呆在家里也从不歇着,写呀、算呀、配药呀、制造机器呀,他还弹钢琴哩!你想,当初睿亲王的纪功碑有多重?他都能造出机器把石碑吊到空中!……哎呀呀,真神了!〃这旗人说起汤老爷的本事,如数家珍,滔滔不绝,眼看他要接着说起汤老爷造教堂、铸大炮、建要塞的奇迹了,苏麻喇姑连忙拦住他说:“我不即刻求见,让我进教堂听他布道好不好?〃旗人更高兴了:“好哇!你快去听吧,听了你也会入教。

汤老爷讲得可好啦,石头人都要掉泪!〃苏麻喇姑刚进教堂门,便听到汤若望的声音在穹庐般高大浑圆的教堂顶内回响,黑压压的一排排教徒,象被迷住了似地瞪大眼睛,静静地听:“……人间充满罪恶,人类充满罪恶!这来自人类的原罪,啊,这便是人类始祖亚当犯罪留给后代的无法自救的原罪!它使人类难于免除下地狱的悲惨结局。上帝为了拯救信奉者的灵魂,献出了他的亲生儿子、我们受苦受难的救世主!作为替罪的赎价,我主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我主耶稣舍了他的身体,化为饼;舍了他的血,化为酒……教徒们啊,这都是为了我们。为了拯救我们的灵魂啊!……”汤若望慷慨激昂,声泪俱下,不要说女教徒们流着泪喃喃低诵耶稣的名字,苏麻喇姑也被白发苍苍的汤若望高举双手的虔诚样子深深感动了。

“信徒们!总有一天,世界的末日会要降临,那时候,我主耶稣将对古往今来的全体人类进行最后的审判。上帝的子民将升入天堂,那些不信奉上帝的恶人罪人、那些异教徒将永堕受苦的地狱。我亲爱的教友们,愿你们时时自省自问,坚定对天主的信念吧!……”信徒们拥向汤若望,把他团团围在中心,询问教义、求解疑难、请赐祝福。苏麻喇姑远远望着,知道一时难以见到他,便走出了教堂,在那宽敞华美的大理石门廊里等候。信徒们渐渐走散,苏麻喇姑再进教堂时,汤若望已不在那儿了,只有几名执事在收拾场地。刚才那个旗人看见她,说:“你还没见着汤老爷?要想见他要腿快嘴勤。这会儿他到后面花园里去收葡萄啦,快去那儿找他吧!〃花园里一片浓绿,空气里飘散着玫瑰花丛的芳香。果树很多,红红白白的桃子、紫莹莹的葡萄很是诱人。有人站在梯子上摘果实,但茂密的枝叶遮住了他们的身形和面孔,苏麻喇姑仍然找不到汤若望。

一阵哇哩哇啦的奇怪喊声从一棵大桃树下传出,一个衣饰华丽的外国人,摘下饰有鸵鸟羽毛的宽檐大帽子,象舞蹈似的,姿态优雅地朝树上弯腰行礼。登在梯上摘桃的人也哇哩哇啦地回答着,口气异常亲切热情。苏麻喇姑虽然一句也听不懂他们的话,却听出了汤若望那熟悉的声音。那外国人是谁?她隐向树边,仔细观察着。

汤若望背着一只装满鲜桃的小篓下了梯子,两个碧眼外国人便一同在树下的石桌边坐定,旗人送上丰盛的点心、葡萄酒、烤j和烤r,两人兄弟一样亲热地互相拍着肩膀,爽朗地大笑着,举起了酒杯。汤若望用荷兰话吟诵祝酒诗,他那抑扬顿挫的优美声调,象唱歌一样好听:红玫瑰烂熳地开着花,蓓蕾在饮着春天的气息,祝福呀,爱酒的人,一切祝福!

那位外国人热情奔放,一手高擎酒杯,一手豪放地挥摆着,仰着脸陶醉地祝酒:高高地举起盛着红色酒的杯呀,这里是自由的大地,圣人与酒徒是一个呀,农夫不殊于王帝!……两人碰了酒杯,一饮而尽,开怀大笑。

汤若望命旗人把摘下来的葡萄、桃子和地窖里的所有葡萄酒全部装车,随客人送到贡使馆舍。旗人有些犹豫,汤若望严厉地瞪他一眼,催促道:“快去办,一点也不要留!〃仆人无可奈何地去了,汤若望才回过头对客人说:“这些人永远不懂,远离故土到异国他乡是多么艰苦!〃客人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汤若望一拍自己白发苍苍的头,哈哈地笑了。因为他竟随口对客人说起了汉话。

告别时客人热烈地拥抱了汤若望,又恳挚地低声向他说了些什么,汤若望点点头,客人才高兴地又行一次优美的鞠躬礼,神气地走了。

“汤玛法!〃苏麻喇姑这才上前向汤若望行礼。

汤若望认识她,当初汤若望和庄太后的最早联系,就是由苏麻喇姑担当的。他有些吃惊,连忙站起来:“苏麻喇姑,你怎么来了?太后生病了?”“太后安泰。太后有要事相商,要我来跟玛法详谈。这儿……不大方便吧?〃汤若望把苏麻喇姑领进他的小书房。在那里,苏麻喇姑按太后的旨意,向汤玛法讲了福临近日的变化和病状,请玛法为福临治病,对他近日的荒y失德,好好谏正一番。

汤若望听着,脸色越来越y沉。除了作为传教士对传教国君主的职业兴趣之外,他真心喜爱这个聪慧好学而又性格无常的少年。福临对他的敬慕和依恋,使他这个虔诚的上帝的信徒、纯洁的传教士常常产生一种父亲般的感情。近一个月他忙于传教事务和接待荷兰使团,竟不知福临陷进了这样的感情漩涡,这使他心情沉重。他立刻回答说:“请回禀太后,我一定尽我的努力。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苏麻喇姑忙问:“这两三天能去吗?太后很着急呢!〃汤若望立刻站起身:“我这就进宫求皇上接见。正有一件要事禀告皇上。〃苏麻喇姑很高兴,起身道谢、告辞,好象在无意中说了一句:“刚才那个夷人的帽子真漂亮。〃汤若望道:“你看见了?荷兰人航海全世界,见多识广,服饰也别出心裁。”“哦,他就是荷兰人!““对。他是荷兰使团的副使,阿姆斯特丹人,是我一个老同学的弟弟。万里他乡遇故知,是人生一大乐事啊!”“这次他们入朝进贡,贡礼真是价值连城,皇太后都说是前所未见啊!〃汤若望笑道:“是的,不只给皇太后、皇上、皇后送礼,议政王贝勒大臣也都各有一份。只送礼一项,我替他算了算,荷兰国耗银怕在二十万两上下了。”“花这么多钱!为什么?”苏麻喇姑试探着问。

“他们想订一个通商条约,想在澳门居留,想……总而言之,想打开中国的大门。”“那他们真幸运,在这儿遇上玛法这样的同乡同族和老朋友,又这样仁慈、热心肠。〃汤若望脱口而出,笑道:“刚才,副使也这么说……”苏麻喇姑也笑了:“我要是你,玛法,当然要帮忙的!〃汤若望用碧蓝的眼睛望着她,很温和地说:“最终要太后和皇上定夺。〃苏麻喇姑确定地说:“能行。玛法你不也是外国人吗?他们送这么重的礼,礼重情重。太后、皇上最重情义的。〃汤若望笑了,点点头,没有再搭话。苏麻喇姑告辞走了。

汤若望沉思片刻,提笔疾书,写了一道用语尖锐的谏书,跟着就唤轿出门进宫。不费什么周折,他立刻被传进养心殿。

福临身着明黄丝织龙纹便袍,没有戴帽子,正倚在炕桌边百~万\小!说。乍一见,他的病情不似想象的那么严重,汤若望略略放了心。福临看见他,抛开书,止住他跪拜,微微一笑,说:“玛法,好些日子不见了。〃汤若望不觉心下一沉:福临笑得十分可怜,面倾凹陷,眼圈发乌,嘴唇和两颧上一岂不健康的潮红,看来身体已相当虚弱了。他按照入宫途中的考虑,先谈起荷兰的通商要求。

福临疲乏地说:“玛法就此事所上的奏折,朕都看过了。

通商的事,不妨由内院和理藩院派人与他们谈判,定一个通商条约,只要互有好处,谅也无妨。”“不然!通商不过是借口,通商的背后来意不善!老臣奏折中再三提醒皇上小心谨慎,就是为此。”“难道……”福临望着汤若望,有些惊异。

“皇上,荷兰正在成为世界大国,几十年来穷兵黩武,海上舰队尤为强大,称雄一时,不久就有可能取代西班牙成为最大的殖民国家。中华地大物博,人口繁盛,哪会不使之垂涎三尺?门户一开,再想关就不容易了!〃福临点点头说:“如今我台湾一岛孤悬海外,正是被西班牙、荷兰两国占去。〃汤若望紧接着说:“正因为此,澳门还是留给葡萄牙人,不许荷兰取得居留权为好。〃福临笑道:“玛法的意思,是要他们三国互相掣肘?”“正是。朝廷还需致力于郑成功和南明永历。他们三国相互牵制,于我有利。”“玛法,〃福临感动地说:“荷兰使团是你家乡同族,我见你那么感慨,对使团又如此关切,以为你一定要为他们说项。

谁知你全不这样!朕不能不感佩玛法忠心为朕。古来客卿决难到此地步。〃汤若望不觉有些脸红,说:“陛下是疑心老臣的真诚吗?

荷兰使团是老臣故乡族人,老臣欢喜、热心出自真情;老臣熟知荷兰国的用心,为陛下朝政国运着想,也出自老臣忠心。

还有一层,老臣直说,陛下勿怪。陛下难道忘记,老臣是一个传教士吗?〃福临愕然地注视着汤若望,一时没有弄清他这番话的含意。

汤若望不论在朝中地位多高、钦天监事务多忙,也不论由于满洲人对天算学的无比惊讶而对他持有的无比崇敬,他时时刻刻都记着自己是传教士,一切活动,一切艰苦紧张的学习、劳作和奔走,都是为了传教,为了天主的信仰在中华大国的土地上滋生成长,使中华亿万人民皈依神圣的罗马教廷,使中华亿万受苦受难的灵魂得到天主的拯救而升入天堂。

荷兰使团的故旧之情不论怎样使他欢喜感动,他都没有忘记荷兰人信奉的是加尔文派耶稣教,是与汤若望信奉的天主教耶稣会完全对立的一派。让加尔文派的势力进入中国,是汤若望无法容忍的。所以在欢迎家乡故旧的到来时,他使用他的地位、力量和对皇帝的影响,一方面给荷兰使团以最热情的接待、最高的礼遇;一方面又处心积虑地使荷兰使团的打算归于失败。汤若望简要地向福临说明了加尔文派对他传教的不利之外,而后说:“老臣以为,唯有这样,才算是既顾念私交,又不碍大局。〃福临笑道:“依玛法的意思,如何答复荷兰使团为好?”“万里远航,万金贡礼,总不能不给一点面子啊!〃福临由炕桌上抽出一张纸签,写了几个字:“八年进贡一次,可附带小宗贸易。〃汤若望不再说什么,他已经胜利了。他的思想便转到皇太后要求他的那件困难的事情上。

“玛法,你不对我讲些有趣的事吗?〃福临重新倚在靠枕上,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疲乏。

汤若望小心地说:“老臣有话,只能在四只眼睛之下向陛下进呈。”“在四只眼睛之下〃是顺治与汤若望之间的口语,开始于顺治亲政那一年,意思是回避一切人,只他们两人密谈。这多半是汤若望要向顺治说些规正的话,又要照顾他那十分强烈的自尊心而特意安排的环境。福临会意地遣开太监和侍卫,汤若望便毫不犹豫地把那封谏书呈了上去。

福临懒洋洋地打开谏书,看了没几句,登时满面通红,又羞又恼,把谏书往炕桌上一摔,气呼呼地说:“你把朕当作什么!〃他背着手,大步走回寝宫去了。

汤若望忐忑不安地独自站着。急躁而喜怒无常的小皇帝会拿他怎么样呢?下牢?杀头?……殿内殿外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凶吉莫测……他素以忠诚直谏在朝中著称,皇上难道会杀直臣而给自己招来不义之名?不会。汤若望掸掸袖子,捋捋胡须,慢慢地一步步出殿下了月台,穿过庭院,走向养心门。

“汤若望留步!〃养心殿首领太监喊道。汤若望心头一跳,只得回头,再次进入养心殿。福临已坐在东暖阁的便榻上了,见汤若望走近站定,便指给他座垫,并赐了茶,随后福临用平静的声调问:“玛法,哪一种罪过大些,是吝啬,还是y乐?”“y乐。尤其是地位崇高的人。因为这是一种恶劣的榜样,它引起的祸害要大得多!〃福临镇静地听罢,点头默认。又问:“如果y乐的目的不是为了寻欢,只是为了排遣郁闷呢?〃汤若望沉着地说:“y乐是帝王失德的行为,l伦也是一种失德。怎么能指望用这一种失德去改正那一种失德呢?”“啊,玛法!〃福临忽然失声喊起来:“我受不了!我实在受不了啦!……”他站起身,想要喊些什么,身子却摇晃起来,脸色也变得煞白。太监赶上来扶住他。他本来已经很虚弱,这一阵很动感情的谈话,使他几乎昏过去了。

汤若望协同两名太监把福临扶入寝宫的床上,为他盖上薄薄的锦被,就要告退。福临象孩子似地拉住他的手,不放他走。皇上命他的玛法坐在床边,支开了侍从,一声长叹,伤心地说:“玛法,用你们的诗句说:我是一只夜莺,然而他们却不让我去拜访玫瑰园!……”他用细微的声音倾诉,象潺潺的溪流,铺着青春的花瓣,腾着晶莹的泪珠,既有甜美的蜜,又有酸涩的苦酒……汤若望屈身向床上,仔细地听着、品味着。还是苏麻喇姑说的那些事情,在这里却变得那么美丽、充满哀怨和绝望……汤若望离开养心殿时,太阳已经平西。他心事重重、步履缓慢,福临的忧郁症仿佛传染了他。要不要向太后进言?皇上的病将会由此而起,并渐渐加深的……福临倾吐了许多日子以来郁积心头的愁闷,竟感到一种轻松,仿佛洗了一个澡,浑身又疲乏又舒服,吃了御药房送来的汤药,便沉沉入睡了。

太后听了汤若望的禀告,不免吃惊,儿子的状况使她不安,太后的尊严终于向母亲的慈爱让了步。她立刻带着苏麻喇姑到养心殿探望,见福临睡得正熟,不忍把他叫醒。她多时没有这么贴近地看看自己的孩子了,又不愿立刻就走。她亲自用金钩挂起玉罗纱帐,拿起床边的拂尘,为儿子挥去偶尔飞来的苍蝇。

寝殿深邃而清凉,外面的热气丝毫不能透入;空中时浓时淡地流动着花香和安息香,那是从仙鹤香柱和数盆兰花里飘散出来的;四周一片寂静,苏麻喇姑伫立门前。庄太后目不转睛地望着儿子憔悴的面孔、唇边毛茸茸的胡须、在雪白的脸庞上显得特别黑的眉毛,说不尽心头的爱怜和感慨。她目光渐渐模糊了,透过这张很有男子气概的脸,她仿佛看到了另一张脸,一张拳头大孝红红的、毛茸茸的、眼睛都睁不开的小脸,她的唯一的儿子的小脸……她嫁给皇太极的时候,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女。皇太极比她大二十一岁。由于她聪慧秀丽、明睿豁达,很得宠爱。当她表现出一般女子少有的识大体知大局的涵养时,皇太极竟拿她当后宫谋士,举起不定时常常找她商量,她也从丈夫那里学来知人善任、用人驭将和处理军国大事的本领。可惜她命中子星不旺,十六岁、十九岁、二十岁连生了三胎,都是公主。在她二十二岁那年,她的姐姐进宫了。次年,崇德元年,皇太极上皇帝尊号,改国号为大清,她被封为西永福宫庄妃,她姐姐被封为东关雎宫宸妃。宸妃宠冠后宫,夺去了皇太极的全部情爱。崇德二年七月,宸妃生了皇八子,皇太极便有立为太子的意思,特地为他的出生而大赦全国。如果这个幸运儿活着,皇九子福临绝没有九五之分。偏偏在福临出生的前两天、崇德三年正月二十八日,皇八子夭折了。皇太极和宸妃一样哀痛,连皇九子的出世也不能使他高兴。崇德六年宸妃病重,皇太极竟不顾前方与明军在松山、宁远大战,旗下诸将赶回盛京。宸妃去世,皇太极哭得数次昏迷,迅速憔悴衰弱,不久就病倒了,一年后驾崩。此后,庄太后扶保着五岁的福临,经了多少生死搏斗,历了多少惊涛骇浪,才使他成为顺治皇帝,才有了今天。儿子又要为一个女子憔悴病倒,丧失现有的一切吗?……福临翻了个身,喃喃地说:“额娘、额娘,你也曾青春年少,你也有你的情愫,为什么对儿子这般冷酷!”

太后一怔,心里〃扑通扑通〃直跳,连忙立起身向后一仰,仔细看看福临,见他熟睡如故,知道是在梦呓。她又回头瞅一眼,苏麻喇姑站在门前,仍然形同木偶直立不动,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坐下。但她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了。

我的青春?我的情愫?……是从丈夫的情爱转移到姐姐身上的时候开始的。和自己同龄的皇弟多尔衮,文武全才,何等英俊潇洒!彼此情意相通,不是也到了梦魂萦绕、寝食不安的程度吗?皇太极去世,福临得以即位,虽然是自己依靠礼亲王力争而来,但当时诸皇弟中继位呼声最高的多尔衮却甘居摄政,拥戴她的儿子、五岁的福临为帝,除了许多其他原因,为了她,是多尔衮私下向她重复过一百次的理由啊!那时她对多尔衮感情是不言而喻的。她感激他,爱恋他,他俩不是在一气度过许多甜蜜的日子吗?……如果不是他后来囚死肃亲王豪格,又娶了肃亲王福晋;如果不是他瞒着她私自往连山偷娶两位朝鲜公主,那么他死后被人告发谋反,她是不会轻易赞同的。现在呢?往事流水般逝去,而青春的回忆却仍然令人耳热心醉,使她沉浸在美好的感情里,尽管已带了那么多的惆怅……不知过了多久,庄太后抹去眼角的两颗泪珠,轻轻站起来,无声地离开了。

福临醒来,半个太阳已衔在西山顶,山间薄薄的翠微抹去了它的金色光芒,于是残阳如血,暮霭被染成淡淡的紫色。

福临凝视着落日一点一点地被山峦蚕食,感到恼人的黄昏一点一点地向他袭来。轻松和舒适在慢慢消失,悲哀和空虚重新占据了他的心。他害怕寂寞的黄昏,黄昏使他更加思念心爱的人。但越是思念,越感到绝望,绝望更带来深深的、无可奈何的凄凉。

这些日子,他纵欲到荒y的程度,为的是摆脱这无望的爱恋。疯狂的日夜不仅损害了他的健康,而且使他更加觉得空虚和寂寞。那些女人不理解他,她们在他那里寻求的是别的东西:恩宠、地位、权势和金钱。她们媚他、顺他、怕他,就是不爱恋他。这,他知道得非常清楚,因为他心里存在着强烈的对比。于是,事后他便觉得索然无味甚至厌恶,痛恨这些女人,也痛恨自己,陷入了无法自拔的痛苦。痛苦再迫使他寻求解脱,于是一切又从头开始,重复着可诅咒的历程,形成疯狂的恶性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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