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在中的脸因吃惊和悲愤一下变得煞白，胸口梗得半个字话也吐不出来。

“你们两个吃干饭的？！连个小兔崽子也看不住，还c他妈的混什么混啊！！明天统统给我收拾东西滚蛋，滚啊！！”赵老六一肚子的火，对着男孩身后僵立着的保镖就是一通怒骂。

病房里的许杰听见外面吵得慌，立即推门走了过来，“怎么了？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好不好？”他看见金在中肿胀的面庞，又瞄了眼气势汹汹的马脸男人，关切地问，“小在，你没事吧？”

“他没事！他怎么会有事呢？！多劳医生您费心了！！”赵老六蓦地将金在中拖到了自己身边，不等他开口，吊着眼角，皮笑r不笑地答道。

许杰没被他的恶行所吓退，反而更担忧地靠上前，想要拉回少年。

“许医生，他们都是我的……恩，朋友……有些事要找我谈，您别担心！”金在中不愿又一个无辜的人被牵连进来，违着心搪塞了一句。

许杰疑惑地盯着他苍白却故作坚强的小脸，摇了摇头，走开了。

“赵哥，你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周——郑允浩他怎么了？”金在中沉默了一会儿，勉强恢复了平静，他无畏地直视着赵老六狭长寒冷的眼眸，低声地问。

“今天，我到a市办事，郑允浩嘱咐我顺道来看看你，正巧撞见你这一幕，怎么，是急着去找朴有天吗？我知道，他正在市里。”赵老六也沉了口气，冷冷地说。

“不是！我没打算找朴有天，我是想去砍了沈德明那个人渣！”金在中答得断然、坦诚。

赵老六y沉沉地“噢”了一声，微微盍上眼，“这件事，郑允浩已经为你做了！”

金在中震惊地支撑不住，后退了一步，顺势将整个身子贴在了墙角，“赵哥，郑允浩他做了什么？？”

“人，是郑允浩亲手做掉的，用刀捅的，15刀。他有多少年没动过刀子了？血淋淋的啊！哼……”赵老六停了片刻，眼眶忽然有点发红，愤愤然地淬骂了句，“我他妈的以为他学聪明了，想不到，还是傻蛋一个！！”

金在中无意识地用手掐住自己的颈部，重重的喘息着。

“你小子知道，郑允浩和弟兄们，付出的是怎样的代价吗？他这个黑道大哥，要让给你天哥做了，高兴了吧？得意了吧？还有几个无辜的兄弟，为你去吃牢饭了，他们也有家啊，难道他们家里都是畜生，他们的爹妈、兄弟姐妹就不是人吗？啊！！”

这番斥责的话语在耳边“轰轰”地消散不去，金在中痛苦地蹲下身，开始无声地啜泣。

赵老六却不打算止住，无奈加愤恨的情绪一丝丝高涨起来，“没错，郑允浩是看上你了，是真心实意地对你好。你以为，他只对你这样吗？小飞，那个狗娘养的婊子，郑允浩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但结果呢？结果是他把个傻子给卖了，他妈的，真正贱卖啊！！才十万呢，他就把掏心掏肺爱着他的男人给卖了！”

“赵哥？”金在中抬起头，腮帮子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心象被尖锐的硬物捅破了，疼得他一阵痉挛。

“那个畜生还害死了大陆的哥哥，陆哥就是郑允浩的再生父母，带着郑允浩出道，一路护着他，扶着他，最终却落得个死无全尸的悲惨下场。”赵老六死死地克制住眼里的潮气，不让它凝结成泪水，“可郑允浩对那婊子，居然下不了手！你看过他肩胛骨上的弹孔吧，那是怎么来的？是郑允浩自己开枪打的！当年，他用枪顶着小飞的脑袋，手不断地哆嗦，无论如何也扣不下那道扳机，最后……最后他竟然绝望地转过枪口指住自己的心脏，亏得彪子及时察觉情形不妙，奋力一撞，那颗子弹才没有s准，保住了性命！郑允浩，郑允浩就是这样一个傻子，他妈的傻得可怜，还会被人再骗一次，心甘情愿的被你欺骗啊，金在中，你知道他的心在滴血吗，你知道吗？？”

胸腔里的一颗心炸了开来，血r模糊。金在中感到身体抖得厉害，他咬紧牙关，却仍能听见唇齿碰击的声音，一股无可抑制的窒息汹涌而来。

“赵哥……赵哥，我能见郑允浩吗？我要见郑允浩……我要见他……”他拼命拽住赵老六的手臂，嘶喊着，眼泪狂飚。

“见他？你他妈想让他再死一次！他的枪口，只会对着自己！！混蛋！”赵老六决不留情地大力将他甩到硬邦邦的水泥地上，不再理会那掩藏不住心碎和后悔的眉眼，大步而去。

久久地缩在角落，那仿佛流不尽的泪水，将血污的心灵也洗涤一清。

“郑允浩……郑允浩，我竟然不知道你也会痛，你也会受伤……我竟然那么残忍地推开你……我他妈的真是混蛋！！”

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疼痛涨满了整个心胸，金在中低垂着头，死命绞缠的青紫色的手指，骨头也似要折断了，手背的青筋突兀，不住地颤抖着。

“来，擦一擦吧，恩？”恍惚地，一块浅色素纹的手帕递到了他的鼻尖下，熟悉的香水味道密密地随着呼吸钻入体内。

他突然无征兆的剧烈喘息咳嗽，渐渐地快透不过气来，胸口疼得如要爆血管一样，脸也涨得通红，仿佛要滴出血。

许杰吓了一大跳，赶紧缩回手来，绕是心胸外科的主任医生，也被弄了个措手不及。

还在惊异中，金在中猛然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奔进了厕所。

“砰”的关门声震醒了许杰，他急忙小跑着跟了进去。

男孩趴在水池边，咳出来的粘y中清晰可见丝丝血迹。

“小在，你是不是得过肺炎？？”他环住瘦削的身躯，轻轻拍打着骨架狰狞的背部，问道。

金在中喘得根本开不了口，只能摁着心口不断地点头。

许杰微微皱了皱眉，这么年轻的孩子，怎么就落下这种病根子呢？

瞧他的样子，发作得挺厉害，光吃药看来是挡不住的。

于是，他配了点针剂，找了个输y架搁在病房隔壁的休息室内，并叫来护士为金在中打上点滴。

“谢谢你，许医生，小微就……”

“小微你就放心交给我吧，自己把身体养养好啊。”

许杰的笑容很温暖，左边的脸颊上，显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金在中对着他斯文俊朗的眉目，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痴痴地看着，竟似有些入神着了魔，面部病态的潮红。

——多像……多像他的郑允浩啊！

由于医生开的方子里，加了点安眠剂，因此输完y后，金在中便昏昏沉沉地倒下睡着了。

日暮时刻，四周寂静无声，夕阳的余辉一层层洒进屋子。

金色的光线中，男人英俊的侧脸慢慢凑近，温热的嘴唇在伤痕斑斑的额头上一寸一寸挪移。

躺在沙发的人象是感觉到了这样温柔的相触，情不自禁地朝着烟草味的方向靠了过去。

忽然，身体融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想叫出声来，却被堵住了口。

唇舌相互纠缠着，或许是出于本能的反应，也或许是从未忘却的记忆，彼此之间吻得那般投入，越来越让人意乱情迷。

好象是童话故事里的情节——美丽的公主被王子的热吻从沉睡中唤醒。

只是，金在中不是公主，朴有天也不是王子。

茫然地睁开眼，瞳孔的焦距还没对准，模糊的身影和面目在眼前晃动。

“小在……”一如往昔的，动听的呼唤声传来。

“……哥……”他犹犹豫豫的，不敢确定。

朴有天先没有回话，而是半跪在沙发边，把头埋进了金在中摊开的掌心中。片刻过后，才呢喃着，“小在……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男孩的脑子一下醒了个透彻，他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狠狠地坐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冷却、冻结。

“你滚……我不要见到你……你他妈的给我滚！！”

他的声音不高、低低的，却有着刻骨的恨意。

朴有天平静的望着他，象是早预料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我只说几句话，完了，我就会滚的，小在。”

金在中清亮的眼眸中闪着怒火，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小微的家里，和学校的事，我都替他处理好了。以后，他估计不能再跳舞了，我联系了一所国外的学校，可以送他去那边念书。还有，”朴有天从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拉过金在中握紧的拳头，一个一个手指的掰开，稳稳地放在湿漉漉的掌中，“我在医院旁边买了套房子，他出院后，总要有个地方好好养病，那个小区离这儿很近，才三五分钟的路程，周边的环境也不错，你就替他收下吧，小在！”

“朴有天，你这算什么？？算他帮你办成了一件大事的酬劳吗？天哥，你未免也太小气了，才给一套房子，恩？？”金在中愤恨难奈，“我真想把这串钥匙摔在你的脸上，妈的！！”

朴有天依旧是平稳的神色，他专注地盯着男孩因怒气而泛红的脸，眼窝处留下的黑色的y影，明显是长时间睡眠不足的结果，比起以前不知瘦了几圈的脸，还没有女孩子的巴掌大。他的小在，憔悴得让人心惊、心痛。

“小在，你有没有，好好的活着？”无限感慨地，他幽幽问了一句。

金在中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男人，居然还有脸问自己是不是好好活着，他难道不明白，这一切的罪恶和伤害，全是谁造成的？？

忍无可忍地长吁了口气，他闭上眼，愤怒到了极致，便是筋疲力竭的心灰意冷，“朴有天，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哥……哥，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的人活着，就是一个祸害？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带给你们的，除了不幸，争斗，伤害，其他的，还能有什么？你、郑允浩、小微、老妖、小锤子，通通都是被我害的！其实，最该死的那个，是我啊，哥，是我！！！”

朴有天看着他欲哭无泪的悲怆，一颗心沉到了底，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却被他头一偏，躲开了。

“我们，真的要恩断义绝吗？”他酸涩痛楚地低语。

“你对我的恩，这辈子也忘不了，可是我对你的恨，这辈子也绝对消不掉，朴有天！！”金在中站起来，用藐视的眼神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男人，决绝地说。

缓缓地起身站直，朴有天顺手掸了掸裤腿上的灰，嘴角一抿，痛苦的神色悄然收起，不再见一丝一毫——在道上混了多年，隐忍的功力已经练得炉火纯青。

他冷静低沉地开口：“小在，你是铁了心的要跟郑允浩吗？”

金在中的心猛地抽疼一下。

跟着郑允浩？他还能有什么资格？

郑允浩要的爱，他给不起！！他带来的，只有不停的伤害！！

那个男人真是个傻瓜，爱上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他爱！

男孩的眼中显露出无法言喻的伤心，却依旧倔强地忍着痛和泪。朴有天一一收进眼底，心头被落寞和惆怅的无奈所浸润。

“那今后，万一遇到什么事的话，就别怪我太狠心了！”他漠然地说着，不带任何感情色彩，“郑允浩和我，不会是朋友，只能做敌人。”

金在中不屑地哼了哼，完全不理会、也不在意他的威胁，自顾自地打开门，手臂抬得高高的，用力向外指，“你的话都说完了？那就滚吧！！”

走廊尽头，相持对峙的两队保镖闻见动静，齐齐奔跑而来。

“大哥，您没事吧？”

金在中瞟了眼围在他身边的三个手下，清一色的壮实身躯，满脸的戒备，看着都很陌生的样子。

“我没事，走吧！”朴有天摆摆手，然后深深看了少年一眼，那神态，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象是被卡在喉咙里，终于还是没有出声。

楞楞望着他颀长挺拔的身影远去，金在中忽然明了，自己心头的那个大d，再也无法缝补好了。

朴有天……哥哥……

曾经那样深爱过他，曾经把一切寄望于他，曾经不敢想象，没有他，还怎么能活着……

然而最后的结果，又是如何？

这个世界，果然没有谁少了谁是不能生存的道理。

哪怕浑身上下早已伤痕累累，哪怕一颗心早已残破不堪……

可仍然要咬紧牙关，坚强地活下去！

朴有天的背影，就象一副色彩渐变的油画，长久地留在了金在中的脑海里，虽然会蒙上尘垢，变得不甚清晰，但却一直无法隐去。

由于肺炎的复发，金在中被隔离在外，而病床上的小微在许医生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一天天的好转，并且还完成了角膜移植的手术。

因而，在他的心中，温文尔雅的许杰是除了大陆外，他最感激的人。

等到了揭开纱布的那天，医生破例同意还未痊愈的金在中带着口罩去病房。

他屏气凝神地矗在床边，视线随着护士白皙的手指移动。

当记忆中那双漂亮的眸子，重又跳入他的眼帘，金在中欣喜地快要哭了，他一个劲儿地做着深呼吸，想要平息自己激动的情绪。

“小微……微微……”他忍不住伸出手，停在小微的眼前，象哄小孩般的轻微摇晃着，“这个，你看得见吗？”

没有任何的反应，美丽的眼睛睁着，却无一丝光芒，只是茫然失神的直视前方，这样的情状，和瞎子毫无区别。

金在中顿时慌了神，象个无头苍蝇似地转身，对着一屋子的医生和护士，一个个问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啊？他怎么还看不见我？？”

负责眼部手术的金教授也有些疑惑，按理，他主的刀，当时一切情况正常，应该不会有任何的差错啊？

倾身向前，他仔细观察了一番，悬着的心一下落回了胸腔，“病人的眼睛没问题！”

“可能，还是精神上的……”沉默了许久，许医生试探着说道。

“那——我也没办法了。”金教授手一摊，朝着许杰感叹了一句。

金在中听着他们的对话，心冷了半截，不愿说话就够严重的了，可眼睛明明治好了，还要硬装作看不见，他的小微，真的疯了吗？？

“小微，我是小在……你看看我……看看我啊，小微！”他不死心的，又扑倒在床边，急切地喊着，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嗡嗡地混响成一片。

这一次，小微竟然侧过了头，直楞楞地看着他，原本毫无内容的眼中慢慢有了神采，却不是喜悦，而是恐慌……和厌恶！！

似乎嫌这样，还不够表达心中的感情，他干涸的眼眶顷刻间盈满了泪水，平躺在病床上的身子挣扎着向后闪躲，手拼命地想要甩脱嵌在表皮的针头……那种极度惊惧和绝望的模样，金在中毕生难忘！

房间里的人全都怔呆了，病人突然的歇斯底里，根本就在大家的预想之外。

还是许杰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边沉着地将面如死灰的男孩拖出病房，一边嘱咐护士立即找精神科的教授来会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金在中承受不了巨大的打击，把头窝在许杰的肩部，失声痛哭。

许杰温柔地抱着他，扯去他蒙在脸上的口罩，任由滚烫咸涩的泪水浸湿了自己的衣衫，手掌轻轻地在他的发间游移。

男孩的哭声，从最初的号啕嘶哑，到后来的喘息哽咽，他失控的情绪在这般淋漓的宣泄后，也逐渐稳定下来。

“小在，”许杰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轻声说了句，“小微，不是恨你，也不是怕你，他是喜欢你！”

“恩？”金在中懵懂地应了声，还没搞清医生话里的意思。

“小微他是喜欢你，才会想要躲开你，或许是因为——”他顿了顿，脸上现出一丝心疼之情，“遭受了那样的强暴和性虐之后，他觉得自己不再干净了……他无法面对自己，更加无法面对自己暗恋的人！”

“许医生？？”

“你不要问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只是凭自己的直觉——不过，我的直觉向来很准。”

他凝视着金在中红肿的眼眸，少年惶惶无措的神情触动了他，语气也不由自主地缓了起来，“前阵子，小微的妈妈住在我们医院，我是她的主治大夫，和小微也接触得比较多，他是个很讨人喜欢的男孩子，聪明、漂亮、很有礼貌，尤其对他母亲，好得不得了。那些天里，我听他谈得最多的，就是他的小在哥，说到你时候的表情，总是神采飞扬的，描绘的，也是栩栩如生，弄得我也有些好奇的想见见你了。”

“小微……”金在中哀伤地呢喃着。

许杰了然地握着他有些发抖的双手，象是在为他鼓劲，“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难过、内疚，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可能，你一下子会难以接受，毕竟，你和他都是男的，但我希望你不要用异样的眼光去看他，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你还是应该象以前那样，好好地做他的小在哥，恩？？对了，这几天，你就不要去看他了，免得他情绪波动过大，好吗？”

金在中无言地点头，心痛得无以复加。

第二天清晨，又是阳光明媚。

金在中求着许杰，只要能让他远远地看一眼小微就成。

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望去，朝霞映照在小微沉睡的脸上，显得分外的恬静，好象昨天的疯狂只是一场可怖的噩梦。

“那些，叠得那么高的，都是药吗？”他下意识地问道。

“恩，是昨天叶教授他们开的，治疗精神疾患的药物，听说，挺有效的。”许杰的口吻，带着些许的安慰。

“那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