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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部分

是一个五十来岁的饱经风霜的男人,一位农场工。托马斯曾经给他动过手术。这人每年

一次被送到矿泉来疗养。他邀请托马斯与特丽莎去与他喝一杯。考虑到法令不允许狗进入公

共场所,特丽莎便把卡列宁送回汽车。她转来时,那人已在附近一个酒吧找了张桌子,正在

说:“我们的生活平平静静的,两年前他们甚至还选我当了集体农庄主席呢。”

“恭喜你。”托马斯说。

“你知道怎么着,人们死活都要往城里搬。头儿们,当然喜欢有人愿意留下。他们不可

能开除我们。”

“这是我们向往的。”特丽莎说

“姑娘,你会闷得哭鼻子的。那里没什么可干的,什么也没有。”

特丽莎注视着农场工晒得黑黝黝的脸庞,觉得他非常和善可亲。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

有人和善可亲!她眼前浮现出一片乡村生活的幻景:有钟楼的村庄,田野,树林,顺着沟渠

奔跑的小兔,以及戴着绿色帽子的猎手。她从未到农村住过,对乡下的想象都是听说来的,

或许是从书中读到的,还或许是无意识地从古老祖先那里承袭下来的。这些幻景在她脑子里

栩栩如生,如同家庭影集中老祖母的旧式照片,明白而清晰。

“你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那人指着脖子后面脑神经与脊髓相连的部分:“这儿还是经常痛。”

他仍然坐着,托马斯摸了摸那儿,简单地给这位从前的病人检查了一遍:“我再没权利

开处方了。不过,去告诉现在给你看病的医生,就说你跟我谈过了,我建议你用这个药。”

他从皮包里的便笺本上撕下一页,用大写字母写了那种药的药名。

28

他们动身回布拉格。

一路上,特丽莎郁郁沉思着工程师怀里的她那张l体照片,努力想安慰自己,即使那张

照片确实存在,托马斯也永远不会看见的。它对他们仅有的价值无非是讹诈她的资本。他们

把它寄给托马斯的话,这一价值就随之消失了。

但是,如果那些警察不能利用她,他们会决定再干些什么呢?照片只会成为他们手中的

玩物,可保不住他们也许仅仅为了开个玩笑,把它用个信封寄给托马斯。

托马斯收到这样一张照片又会怎么样?会把她赶走吗?也许不会,很可能不会的。但他

们那易垮的爱情大厦必然会摇摇欲坠,因为大厦只有她忠诚的柱子作为唯一支撑,因为爱就

象众多帝权:一旦他们建立的信念崩溃了,自己也就随之消亡。

现在,幻景又出现在她眼前:一只沿着沟渠奔跑的兔子,一个戴绿色帽子的猎手,以及

乡村教堂的钟楼,高高地升起在树林之上。

她想告诉托马斯,他们应该离开布拉格,离开这些把乌鸦活活埋在地里的孩子,离开这

些警察特务,离开这些用伞武装起来的妇女。她想告诉他,他们应该搬到乡下去,那是挽救

他们的唯一出路。

她转向他,但托马斯没有反应,两眼直视前面的路。就这样,因为她未能逾越他们之间

沉默的屏障,她失去了说话的勇气。她又一次体验了从佩特林山上下来时的感觉,胃在收

缩,以为自己要生病了。对她来说,他太强壮,自己太柔弱。他发出那些她不能理解的命

令,她努力奉命执行,却不知道为什么。

她想回到佩特林山上去,要求带枪人用眼罩蒙任她的双眼,让她靠在那棵栗树的树干

上。她想死。

29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一个人在家。

她走到外面,开始朝堤岸那边走去,想去看看瓦塔瓦河。她要站在它的岸边,久久地狠

狠地看着河水。漫漫水流的壮景将会抚慰她的灵魂,平息她的心境。河水从一个世纪到另一

个世纪,不停地流淌,纷坛世事就在它的两岸一幕幕演出,演完了,明天就会被人忘却,而

只有滔滔江河还在流淌。

她凭栏凝望河水。她是在布拉格的郊外,瓦塔瓦河已流过了市区,把光荣的城堡和那些

教堂留在身后;就象一位演完下台的女伶,疲乏不堪,仍在恍惚沉思。它从肮脏的堤岸之间

穿过,被墙垣和栅栏所束缚,而墙垣栅栏还约束着众多的工厂和遗弃了的运动场。

她凝望着河水——它显得更凄凉更暗淡——她突然看见河的中部漂着一个异物,红色

的,对了——是一条板凳,一张带着铁支架的木板凳,布拉格的公园里多的是。木凳正往瓦

特瓦下游流去,后面接着又是一张。一张又一张。特丽莎只能这样猜想,布拉格公园里所有

的凳子都流入了这滔滔河水,远远地离开城市。好多好多的凳子,越来越多,象秋日的落时

被流水从树林里洗刷出来,零落漂去——红的,黄的,蓝的。

她转过身,朝身后看去,象是要问路上行人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布拉格公园里的凳子都

漂到河里去了?但每个擦身而过的人都很冷漠,对多少世纪以来一直流经他们短命之城的河

流,毫不关心。

她再一次俯脚河水,心中悲伤如割,她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一次告别。

大多数的板凳已经看不见了,只有几张后来的凳子隐隐浮现:几张黄色的,最后一张,

是蓝色。

摘自黄金书屋

下一页

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轻

五、轻与重

1

如我在第一章中所述,特丽莎出其不意来到布拉格那天,托马斯与她做a。就在那一

天,或者说就在那一刻,特丽莎突然发起烧来。他站在她床前,看着她躺在床上,不禁想到

她是一个被置入草篮里的孩子,顺水漂到了他的面前。

这种弃儿的幻想总是使他感到亲切,而他常常思索着那些有关弃儿的古老神话。显然,

正是这种思绪使他读了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译本。

俄狄浦斯的故事是众所周知的:他是一个被遗弃的婴孩,被波里布斯国王收养,长大成

人。一天,他遇见一位显贵官员沿着山路骑马而来。一场口角,他竞把那人给杀了。后来,

他成了伊俄卡斯达王后的丈夫,当了底比斯国的国王。他一点儿也不知道他在山里杀的人就

是自己的父亲,而与他同床共枕的竟是他母亲。正在这时,命运之神降灾于他的臣民,瘟疫

蔓延,人们痛苦不堪。俄狄浦斯得知自己正是灾祸之源,便自刺双目,离开底比斯流浪而

去。

2

任何一个认为中欧某些共产党当局是一种罪恶特产的人,都看出了一个基本事实:罪恶

的当局并非由犯罪分子们组成,而是由热情分子组成的。他们确认自己发现了通往天堂的唯

一通道,如此英勇地捍卫这条通道,竞可以迫不得已地处死许多人。,后来的现实清楚表

明,没有什么天堂,只是热情分子成了杀人凶手。

随后,人人都开始对追随当局者们叫嚷:你们应该对我们祖国的不幸负责(它已变得如

此贫穷荒凉),你们应该对我们祖国的主权失落负责(它落入苏联之手),你们还应该对那些

合法的谋杀负责!

被指控的人却回答:我们不知道!我们上当了!我们是真正的信奉者!我们内心深处天

真无邪!

未了,这场争论归结为一个问题:他们是真的不知道呢还是在遮入耳目?

托马斯(与他的一千万捷克同胞一样)密切关注着这场争论。他认为,肯定有那么一些

人,并非不知道这种暴行的后果(他们不会对俄国革命后以及现在仍在继续的罪行视而不

见),倒是有可能,大多数共产党人对这一切的确缺乏了解。

但他心里想,无论他们知道或不知道,这不是主要问题;主要问题是,是不是因为一个

人不知道他就一身清白?难道坐在王位上的因为是个傻子,就可以对他的臣民完全不负责

吗?

我们承认,五十年代初期,某个制造冤案处死无事的检查宫,是被俄国秘密警察和他自

己的政府给骗了。可现在,我们都知道那些宣判荒诞不经,被处死者冤屈清白,这位检查宫

先生怎么还可以捶胸顿足大声疾呼地为自己的心灵纯洁辩护呢?我的良心是好的!我不知

道!我是个信奉者!难道不正是他的“我不知道”,“我是个信奉者”造成了无可弥补的罪

孽么?

由于这种联想,托马斯回顾了俄狄浦斯的故事:俄狄浦斯不知道他娶的是自己的母亲。

他知道事实真相后,不认为自己是清白无辜的,他无法忍受这种“不知道”造成的惨景。他

刺瞎了双眼,从底比斯出走流浪。

当托马斯听到追随当局者为自己的内心纯洁辩护时,他想,由于你们的“不知道”,这

个国家失去了自由,也许几百年都将失去自由,你们还能叫叫嚷嚷不感到内疚吗?你们能正

视你们所造成的一切?你们怎么不感到恐惧呢?你们有眼睛看吗?如果有的话,你们该把眼

睛刺掉,远离底比斯流浪去!

这种类比使他如此高兴,跟朋友交谈时也时常引用,而且表达得越来越准确,越来越风

趣。

他和当时所有的知识分子们一样,常读一种印数达三十万份的捷克作家联盟的周报。这

家周报从当局那里获得了相当的自主权,而且还涉及一些犯禁的问题。正是这家报纸提出了

这个问题:当局执政初期记录在案的政治审判及其杀人事件,谁来承担罪责。

即便是这家作家报纸,也只是重复同一个问题:他们知道还是不知道?托马斯认为这个

问题是次要的,于是自己坐下来写了那篇有关俄狄浦斯的感想,把它送给了周报。一个月

后,他得到了回答,让他去报社编辑室。简短的寒暄之后,编辑便开门见山直入本题。他建

议托马斯把一个句子的语序改一改。很快,这篇文章在倒数第二版见报了,登在“读者来

信”栏目内。

托马斯根本谈不上高兴。他们为了改变一个句子的语序,不惜叫他务必去编辑室跑一

趟,而大删大砍他的文章却不请他。这一来,削弱了他的基本论点(使文章变得太图解化,

太过分),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篇文章。

这一切都发生在1968年春天。亚历山大。杜布切克还在当政,他与他那共产主义者们一

起感到了内疚,并愿意为此而做点什么。但另一些共产党人,老叫喊自己清白的那些人,害

怕愤怒的民族将把他们送交法庭审判。他们天天到俄国大使馆去诉苦,力图取得支持。托马

斯的信一见报,他们便嚷开了:看看都会出些什么事吧!他们现在公开告诉我们,要挖我们

的眼睛啦!

两三个月之后,俄国人决定在他们的管辖区内取消言论自由,而且在一夜之间用武力攻

占了托马斯的祖国。

3

托马斯从苏黎世回布拉格以后,继续在他原来的医院工作。一天,主治医生把他叫去。

“我不说你也知道,”他说,“你既不是作家、新闻记者,也不是这个民族的救星。你

是个医生,一个科学工作者。失去你我会非常难过的。我将竭尽全力把你留在这里。但你不

得不收回那篇关于俄狄浦新的文章,这件事对于你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么?”

托马斯想起他们把那篇文章删掉了足足三分之一:“跟你说实话,没有比这更不重要的

了。”

“你知道这件事关系到什么?”主治医生说。

他是知道的。面前有两样东西得权衡一下:一样是他的声誉(取决于他是否拒绝收回自

己说过的话),另一样便是他称为生命意义的东西(他的医务工作与科学研究)。

主治医生继续说:“迫使人公开收回过去的声明——有点象过时的搞法。把你说出去的

话‘收回’来,究竟是什么意思?谁能明确地宣布他以前的一个想法不再有效了?在现代,

是的,一种观念可以被驳倒,但不可以被收回。那么,既然收回一种观念是不可能的,仅仅

是口头上的,是一种形式上的巫术,我看你没有理由不照他们希望的去做。一个靠恐吓专政

的社会里,什么样的声明也不必认真。它们都是强迫的产物,任何一个诚实的人都有责任不

去理会它们。最后我得说的是,从我个人的利益和你的病人的利益出发,你该留在这里和我

们一起。”

“您是对的,我肯定。”托马斯显得很不高兴。

“可是?”主治医生想揣度他的思路。

“我恐怕会难为情的。”

“难为情!你的意思是说你如此仰仗你的同事,所以要考虑他们怎么想?”

“不,不是仰仗他们。”托马斯说。

“哦,对了,”主治医生补充道,“你不必作公开声明,他们对我保证了的。他们都是

些官僚,所需要的只是档案里有张条子,意思是你没有反政权的意思。以后如果有人攻击他

们,说他们还让你在医院工作,他们有个遮掩。他们给了我许诺,你所说的只让你与他们之

间知道,他们不打算发表其中的一个宇。”

“给我一个星期想一想。”托马斯把这事搁下来了。

4

人们公认托马斯是医院里最好的外科医生。谣传主治医生已接近退休年龄,很快会让托

马斯接手。作为补充的是另一个谣言,说当局让托马斯写自我批评的声明。人们都相信他会

从命。

使他震惊的第一件事是:尽管他从未让人们有理由怀疑他的正直,但他们已准备打赌,

宁可相信他的不诚实而不相信他的德行。

第二件使他震惊的事是:他们认定他如何如何以后,便纷纷作出反应。我得把这些反应

归结为基本两大类:

第一类反应来自那些曾经收回过什么东西的人(他们自己或亲友)。他们一直被迫与占领

当局公开言归于好,或者正打算这么做(当然是不愿意的——没有人愿意这样)。

这些人开始对他古怪地笑,这种笑他从来没有见过:一种有着秘密勾当时会意而又忸怩

的笑,正象两个男人在一家妓院偶然相逢时的笑,双方都有些窘迫,同时又都高兴地觉得他

们有着共同感情,一种类乎友爱的默契在他们之间滋生了。

又因为托马斯从没有过遵奉于人的名声,他们于是笑得更加自鸣得意。关于他接受主治

医生建议的假想,已经进一步证实懦弱这东西正在缓慢地但是必然地成为人们行为的规范,

而且会很快扭转人们现在对懦弱的看法。他从没与这些人交过朋友。他沮丧地意识到,如果

真的照主治医生说的去作一个声明,他们就会开始请他去参加众多晚会,他就不得不与之为

伍。

第二种类型的反应来自那些受过迫害的人(他们自己或者亲友)。他们曾经拒绝与占领当

局握手言欢,或者确信自己将来也不会妥协(签发一个声明),尽管没有人要求他们这样做。

(比方说,因为他们还太年轻,不必对他们认真对待。)

s医生就属于后一类型,是一位颇具才华的年轻内科医生。一天,他问托马斯:“喂,

你给他们写了没有?”

“你说的是什么?”托马斯反问他。

“怎么啦,你的收回声明啊。”他语气中没有恶意,甚至笑了,一种从厚厚的笑容标本

集里挑出来的微笑;有精神优越感和沾沾自喜的味道。

“告诉我,我收回观点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托马斯问,“你读过吗?”

“没有。”s说。

“那你还罗嗦什么?”

还是沾沾自喜,还是微笑,s回答:“瞧,我们知道这事怎么处置。你给主治医生或某

个部长或者某个人写封信,表说你收回前言,他将答应不泄漏出去,不羞辱作者。是不是这

样?”

托马斯耸耸肩,让s继续说下去。

“可是,即使那个声明已经安全归档,作者也知道,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将其公之于众

的。于是,从那以后,他便不开口了,再不会说长道短,再不会有丝毫异议。只要他一露

头,声明就会变成铅字,他就臭名远扬。总之,这是个相当好的办法,没有比这更好了。”

“是呵,真是个好办法,”托马斯说,“但麻烦你告诉我,是谁对你说我同意写那玩意

儿?”

s耸耸肩,脸上始终带着笑。

托马斯突然捕捉了一个奇怪的事实:人人都朝他笑,人人都希望他写那个收回声明,人

人都会因此而高兴!第一种人高兴,是因为他将他们的懦弱抬高身价,使他们过去的行为看

来是小事一桩,能归还他们失去的名声。第二种人高兴,是因为他们能视自己的荣耀为特

权,决不愿意让出,甚至会慢慢培养出一种对懦弱者的暗暗喜爱。要是没有这些懦弱者,他

们的英勇将会立即变成一种无人景仰羡慕的苦差事,平凡而单调。

托马斯受不了这些笑。他认为自己处处都看见这种笑,连街上陌生人的脸上也莫不如

此。他开始失眠。事情能这样吗?他真的那么仰仗那些人吗?不,他对他们没好话可说,自

己居然让他们的眼色搞得如此不安,实在使他气愤。这是完全不合逻辑的。一个这么不在乎

别人的人怎么会这样受制于别人的想法呢?

也许,这种根深蒂固的对人的不信任感(他怀疑那些人有权决定他的命运和对他给予评

判),在他选择职业时起了作用。眼下的职业使他可以回避公开露面。比方说,一个选择政

治家职业的人,当然会乐意去当众指手划脚评头品足,怀着幼稚的自信,以为如此会获得民

众的欢心。如果群众表示了不赞同,那只会刺激他继续干下去力争做得更多更好。同样,托

马斯也受到刺激,不过他的刺激来自疾病的诊断难点。

一个医生不象政治家,也不象演员,只是被他的病人以及同行医生所评价,就是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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