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俗务!你拿来拿去,沉香的帮手倒越来越多,怎么我瞧着你,竟一点儿也不担心似的?”
“帮手再多,自己立不起来,也终究无济于事。”杨戬接过龙女递过来的茶碗,皱眉道,“就好像这茶,碗再致,水再清透,若不得其人,饮之亦无意趣。”
寸心一怔,抬眼看他时,杨戬已经换了话题:“下次你再见沉香,切不可说纵放他的话,这小子口没遮拦,万一捅到娘娘跟前,怕不要出事。”
“可是呢,”寸心疑惑道,“他说的那凡人女孩子‘丁香’,又是怎么一回事?你把人家掳了来,要真让上头知道了,也是犯规矩的。今日柳昌容还在娘娘跟前进言,要查查嫦娥到底都和什么人勾手,娘娘虽没有提及你,你却不能不防。”
杨戬隔着氤氲的水汽望着龙女,忽然惊觉自己已经说得太多。当初劈开丁香面具的一刹那,一向冷面冷心的显圣真君莫名惊呼,几乎是下意识的迅速作了决定,绝不要这女孩儿,也不要寸心走上这条连他自己都不知何处是尽头的长路。
可即使是天神,也不能总是随心所欲,丁香最终还是留在了沉香的身边,而寸心也总是能三言两语解除杨戬的心防,不知不觉就教他透露了心底藏得最深的思绪。然而知道的越多,就意味着寸心卷得越深,依着她的性子,必定不肯让自己孤身涉险,到时自顾不暇的杨戬又如何能护她周全?
寸心不知杨戬动了这许多心思,只瞧着他脸色愈来愈凝重,才要问时,杨戬已经将茶碗放下,淡淡道:“这不是你操心的事,你且回去禀报娘娘,就说杨戬得了二将助力,必定不辱使命。”
龙女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他如此,顺手将公道杯往案上一丢,哂道:“晓得了,我是哪牌名儿上的人,自然不够格管真君的事儿,只配烹茶洗碗罢了。”
“你知道就好,”杨戬起身冷冷道,“今日我亲见你同那孽障拉拉扯扯,还要私自放他归去,若是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我就是不放沉香,真君自问就一定能拿得到他么?”寸心也动了气,亢声道,“再者说,这世间哪有人生来就是孽障?他是你三妹的儿子,一定要这么说,那你不也......”一语未尽,龙女便了声,望着满面怒容的杨戬,深悔自己口不择言。她想起那日山河社稷图中,成年的杨戬追杀幼时的自己这人痛恨自己的出身,他手中握着的天条明明白白告诉世人:他,沉香,都是不应该存在的、违背天道的产物。可杨戬却又不能舍弃记忆中,带给他一生仅有温暖的童年,每每回想,这记忆都像是一把钝刀,缓慢却残忍的折磨着杨家二郎。与其说,是长大后的杨戬想要杀死过去的回忆,不如说,过去的回忆正在一点一点的扼死现在的杨戬。而沉香的出现更加深了他的痛楚,这痛楚如影随形,叫人饱受折磨,却又无处遁逃,像是又要把勉强合拢的伤痕生生撕裂,任它重新溃烂一样。
寸心深吸一口气,缓缓整理好歪倒的杯盏,艰难的起身,低声道:“我这就回去复命了,你......真君且自珍重,于人于己,都勿要过苛才是。”说罢施了一礼,转身去了。
“三妹,”四公主风风火火走来,一把攥住寸心的手腕道,“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敢是瑶池的饭食不可口?还是有什么心事?要不就是受了谁的气了!”
“瞧四姐说的,你一口气问这么多,我哪里答得过来?”寸心多日不曾展眉,绷得紧紧的心弦今日终于一松,宛然笑道:“我如今这位份儿,谁敢给我气受?就有小鞋,也是我给别人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