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你办的原没错。若不如此,被天奴拿住她夫妻,借题发挥,那不但你三妹受苦更甚,说不定还要累你丢官,到时又有谁来保她?如今且先混着,说不定几时就有转机,总好过像七公主一般,终生在天河尽头面壁。”
杨戬的心绪似乎好了些,打量了寸心一眼道:“你不该这时分来见我。被人瞧见,岂不生疑?”龙女见问,宛然笑道:“我这一遭,可是过了明路的。”一头说,一头自袖中抽出一方明黄帛绢。
原来近年因汉帝昏庸,纵容宦官当权,致使盗贼蜂起,生民流离失所,天下怨声载道。不合下界有个书生樊旭,在祭天盛会上公然推倒供桌,践踏香果,痛骂昊天无德,降下昏君贼宦,祸害人间百姓,把扬州土地吓了个半死,忙不迭具折上报。玉帝揽奏,气得须发倒竖,大发雷霆之怒,直要将那不知死活的书生打入十八层地狱方罢。还是王母在旁解劝了几句,意思天庭无须亲自出面与一介凡人计较,传旨地府夺他几年阳寿也就是了。玉清宫主人正在气头上,哪里肯依,立逼着寸心拟旨,传召司法天神亲下凡尘,将这撒野的书生提上天来,以备御审。
寸心尚未动笔,只闻天奴在旁尖着嗓子道:“陛下有所不知,要说咱们这位天神大人,百事都好,就只一条看不得读书人受苦。也难怪,真君出身书香门第,跟读书人亲近些,原是应该的。”玉帝听了这话,沉吟片刻道:“依你便如何?”天奴便道:“其实也无须劳动真君大驾,捉一书生而已,老奴派个人去就是了。”
“你的人不成!”王母一哂道,“你们下去,一开声便露了马脚,如何拿人?况且这是刑狱差使,你职同内官,也不宜代有司行权。”她朝一边提笔静听的龙女使了个眼色,寸心便会意,忙放下毛笔禀道:“陛下,不如奴婢与真君同去,也好从旁提点。”玉帝这才无话,犹自气吁吁的,带着天奴往郁仪楼去了不提。
这里寸心笑着将帛绢递与杨戬,又道:“中书令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务必寻到你的错处,细细写了报与他知。”杨戬接过帛绢扫了几眼,面上神情已不复方才那般萧索,只皱眉道:“神殿这几日压了许多文书,还得我一一看过方能分发下去......明日吧,明日晚间,我同你去扬州。”龙女便起身,拾了茶具要走,杨戬望着她的背影,忽然问道:“方才你误入法阵,因何却不呼救?”
寸心回眸笑道:“老六既送我来寻真君,明摆着你就在此处,总不会眼睁睁看我去死吧?”杨戬闻言也是一个莞尔,才要说话,只见龙女蹙回身来,将那白瓷酒瓶一并拾起,就手中晃了晃,见其中尚有小半瓶,因道:“我在西海时也好饮酒,只是自上了天庭,便被他们拘着,滴酒不沾。真君既有这样好东西,不如偏了我吧!”说罢也不待杨戬答话,一仰头将余酒饮尽,转身去了。
扬州,七月半。
天色尚未黑尽,傍晚的玉带河边,翠柳绕堤,水平如镜,低低的小石桥上,来往的人们如同行走在一面巨大的铜鉴之上,不时有几只绿头鸭子划水而过,打破了一片如画的宁静。昨日盂兰盆会才过,河湾处仍有几只不曾被流波带走的莲灯,笼罩在刚刚泛起的暮霭之中,若隐若现。
月渐中天,一只画舫自清辉澹水处慢慢行来,船头一个书生迎风而立,头戴雷巾身穿直裾,瘦骨嶙峋的肩上搭着两根细细的带子,时不时被风吹起。他怔怔望着河上的月影,口中喃喃念着什么,若有所思。
“先生!”岸上有人唤道。书生看时,只见一个白衣男子立在树下,正朝自己招手,身边跟着一个女孩子,一身鹅黄襦裙,也正踮着脚尖向这边张望。书生忙请船家靠岸,听那男子言道,他兄妹从巴中初到此地,访友未着,妹子便闹着出来赏月,偏巧周围的船都被人包了,只有这艘尚在岸边不远。那男子满怀歉意道:“未知先生可否容我二人同乘,船资方面,杨某自当从厚。”书生见他仪表不俗,话说得分外恳切,又带着个年轻的女孩子,不似歹人,便欣然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