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雷霆的到来,偌大的瑶池弥漫着死一般的沉寂,王母却忽然幽幽叹了一声:“天之历数在尔躬,而不能允执其中,虽有天禄,岂能永继!”
☆、第8章
王母这话无根无苗,不知是说与谁听,谁惹她生了这么大的气,谁又能承当得起这“天数天禄”之语。阶下捧果盘的卫承庄偷偷抬眼看了看王母身后的董双成,那女官此刻面容如若木雕泥塑,八风不动,只一双手专注梳理王母的秀发,直是充耳不闻一般。她不开口,满殿里更无人敢应,安静得古墓也似。妆台边的寸心脑海中却灵光一闪,须臾已是想定了主意,缓慢的、却极坚定的向前跨出一步,从容笑道:“所谓宽则得众,信则民任。陛下以宽信为本,垂裳而治,娘娘便可居中策应,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行四方之政。”
董双成捏着梳子的手一紧,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似乎又觉得自己抽气的声音大了些,忙窥着眼去看镜中王母的神色。王母却如同未曾听闻寸心所言,眼神定定的望着镜子,仿佛能穿过铜镜,望见水榭下莲池里随风摇曳的荷花。又看了片刻,瑶池之主方才伸出保养得宜的纤手,停在了空中。
这便是索茶了。寸心按住雷鸣般的心跳,直趋上前,双膝跪倒在王母座旁,将银盘举过头顶。董双成一欠身就要去取茶盏,只听王母轻声道:“双成,我那件水蚕丝的荷衣,交代下去多日了,怎么织女宫还不做来?别是因我黜落了七儿,他们下头颇有怨言吧?”
董双成忙赔笑道:“娘娘,这件荷衣是您蟠桃会要穿的,他们有几个脑袋敢耽搁?我倒是听说,水蚕要在荷花瓣上结茧方能生五色丝棉,这些时荷花刚长出来,想必缫丝还要一阵呢。”她见王母仍拧着纤眉,遂想了想又道:“既是娘娘问了,待我下了值......”说到这里,她又看一眼王母,见她仍是神色不虞,忙改口道,“我即刻就去织女宫,仔细查问清楚,立时回报娘娘!”
见双成施礼去了,王母方转臂取茶,她似乎才看见跪着的寸心,端起茶盏道:“这里没外人,不讲那些规矩,起来吧。”寸心双腿早已酸麻,当着王母又不能揉,只得强忍着站起来,仍旧是躬身侍立。王母品了一口茶又道:“你只晓得茶道,哪里懂得朝堂上的事情?牝鸡司晨,终非正道,妇人预闻政事,亦为不详。我要真照你说的行事,那班龌龊官儿,不把我架起烤了才怪!以后休要再提。”
龙女心里一凛,忙复又长跪于地,恭肃答道:“娘娘责的是。奴婢年轻,又自小顽劣,能懂多少事理,不过是以一知充十用,还请娘娘教诲。”王母不易察觉的一笑,自镜子里见梁菡芝挑帘进来,便不再出言。
寸心伺候王母用茶罢,自了家什,都装在随身的筠篮内,跨在臂上将去清洗。刚上了金波桥,便听身后脚步声,原来是卫承庄自后赶来。她行色匆匆,寸心便侧身避让,岂料那卫承庄擦身时将肩膀一顶,正撞在寸心臂上。这龙女脚下一个趔趄,扶着桥上栏杆堪堪稳住身形,不防筠篮内的茶具却被晃了出去,杯盘壶盏并一小罐子茶叶,统统滚进了脚下的莲池。寸心大惊,碍着王母就在不远处水榭子里头,又不敢高声,只低低嗔道:“还不快帮我捞上来?”
卫承庄将颈子一扭,冷笑道:“你自己掉进去的,凭什么教我捞?”寸心知她是故意为之,心下怒极,只不能发作,忍着气道:“姐姐想必是行的急,不留神撞了我一下。这些杯盘也还罢了,只那茶罐里装的是娘娘最喜欢的缃花紫笋,今年才进上来,拢共就那么一点儿,全泡了水。现今就是捞上来,也饮不得了。到时娘娘问起,我是据实以奏呢,还是姐姐教给我,怎么使个法子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