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倒没有再来骚扰过他，一缕幽魂逃不出黑水鬼蜮，贺玄也不去管它。

数月之后，黑水鬼王终于恢复如常，他从藤床上坐起来，水域的光还是这般清冷，床头的白瓷瓶依旧静立。床尾是那日给他的黑袍，贺玄伸出手来，把黑袍提在手里，却发现袍底的银色水纹断了开来，竟是被人撕走了一块。真不愧是水横天。贺玄并不着恼，反而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这是这笑容没有维持多久，便被苦涩所代替了。

由于沉睡期间法力全失，贺玄在人间的分/身也难以维持。师无渡和师青玄兄弟重逢的美好画面也因此不曾得见。他揉了揉太阳穴，心想师无渡知道自己派了分/身的事情，必定会带青玄出走避世，这下恐怕是真的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他走到神台下，四个骨灰罐子平静地看着他。自从那日意识到自己迷失了心智，贺玄就不太敢出现在神台前。他自觉有愧于父母妻妹，黄泉下寻不得他们，亦不知他们是否已入轮回，偏偏是这骨灰，被他当做令箭，用来粉饰自己的正义与合理。

“还说若我不杀你，便要杀了我呢……”贺玄心中百感交集。那一日他把师无渡独自留在屋里，其实是下了决心听凭处置的。若能侥幸借人之手打破枷锁，或也算是解脱。结果师无渡根本没碰骨灰，这枷锁到头来还是架在自己肩头。

“玄儿，不怕了”师无渡柔声的安慰似乎还在耳畔，贺玄心中仿佛被拧了一把。

“你可真没用啊”贺玄心中自嘲，嘴上说着狠话，心中终是放不下他。贺玄拈了个决，乞丐群中，那个消失了一阵子不见的“大黑”又重新出现了。

“大黑你可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被妖拐走了呢！”师青玄清朗的笑容出现在贺玄眼前。这个人啊，就算跌落尘土之间，还是一如昔时少年，那笑容如暖阳般，照的人心中藏不下一丝晦暗。

大黑人如其名，又壮又黑，还时常傻傻的，此刻愣愣地看着师青玄，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没走？”

“我去哪儿？”师青玄被逗乐了“走了好久的不是你吗？大黑你出门太久被人打了脑袋了？你看清楚，是我，老风呀。”

大黑眼里的光更加呆滞了，一如贺玄现在混沌的思绪。师青玄还是一副小乞丐模样，头发乱糟糟，衣服破破烂烂。师无渡怎么可能没把这个弟弟好好拾掇拾掇？

大黑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在找什么人。破庙中，一尊倒塌的神像还歪在角落里，七零八碎。众乞丐围做一团，好像在商量什么事情，但确实不见师无渡的踪影。

这不可能！师无渡怎么可能放下他的宝贝弟弟不管！除非他死了！

他死了？

贺玄感到自己气息慌乱起来，脑内千百个念头闪过都被他一一压下，他控制住自己纷繁的思绪，稳住大黑的身形。

“我没事，就是走了太久了，有点迷糊。”大黑避不开师青玄关切的眼神，先打了个马虎眼。跟在师青玄身边看看，也许师无渡只是不想让外人知道。跟着青玄，应该能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