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亭,胸口赫然插着一柄尖刀,伤口旁湮开了海碗大的一滩血迹,不禁相顾失色。
沈云亭倒没昏过去,只是生平第一次被人捅刀,大受惊吓,再加上伤口疼痛,一低头瞧见一大片血色,整个人都懵了。腿软得站不住,不由自主地往下出溜,同样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芸娘扶不住他,反被他拖得坐下了。
他又惊慌又茫然地想:“我这是要死了吗?”忽然被人挪动,触痛伤口,不禁“呃”地一声痛呼,紧接着就看到列战英的脸。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幻,还以为是临死前出现幻觉,于是十分伤感地呆呆凝视他,心想:再过一会儿就再看不到他了……不知他在灯会等不到我,会不会担心?知道我死了之后,又会不会伤心?”
列战英看到那插在左胸的尖刀,再看他神情呆滞双眼无神的模样,只觉浑身血液逆流,手脚一阵阵发冷。他在战场上无数次见过袍泽受伤,他自己也受过无数次的伤,却从来没有这么惊惶害怕过。
“云亭?云亭没事的,没事,不怕……”他嘴上这么念叨着,也不知是在叫谁不怕,但却连拔出凶器查看下伤口的勇气都没有。
这时其余几人都已抢到近前,蒙挚先运指如飞,点了沈云亭胸口几处大穴止血。梅长苏低头查看沈云亭的伤,沉吟片刻,瞥了与沈云亭四目相对显已物我两忘的列战英一眼,退开一步长叹一声。
列战英立刻向他看来:“先生,他、他没事吧?”
“先救人要紧,”梅长苏蹙眉不答,满面凝重地唤过飞流,在他手中塞了些银两,说道,“去找最近的药铺医馆,务必请个大夫过来。客气些。”
飞流点点头,足尖一顿,倏地从正围拢过来的人群头顶上掠过,在阵阵惊呼声中请大夫去了。
列战英一颗心直沉下去,战战兢兢又喊了声“先生?”
梅长苏避开他的目光,面露不忍之色,低声道:“伤在心口,怕是……总之你、你问问他还有什么没完成的要紧事吧。”
列战英脸色变得惨白,眼圈却开始泛红。梅长苏在他心目中一向不所不知无所不能,他既如此说了,那沈云亭恐怕是真的……
他呆呆转回视线去看怀里的沈云亭,心疼得仿佛马上就要裂开,神智昏乱中压根没注意到蒙挚诧异地看向梅长苏,刚说了个“不”字就被后者杀鸡抹脖似的一个眼神给止了回去,无奈地摇头不语了。
萧景琰站在梅长苏侧后一步,没留意梅长苏和蒙挚的眼神交流。梅长苏既查看了伤口,说情形不乐观,他自然也不疑有他,只看着列战英心下怃然他几乎是立刻就肯定了,这傻小子对沈云亭其实早已情根深种,可惜他尚不自知,几个时辰前还在苦恼纠结什么“兄弟情义”。
沈云亭这时自然已经发觉眼前一切不是幻觉,列战英是真的赶来了,自己真的靠在他怀里。而凤王殿下说……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他不禁有些难过,自己才刚刚过了一年好日子,还没看到葛磐他们长大成人,离开义学一展抱负。年前叫他们温的书写的字,也不知他们听话照做没有?但迎着列战英凝视的目光,又有些欣慰临死前能见他最后一面,能死在他怀里,也足以瞑目了。
“列大哥,”沈云亭一开口,胸口伤处便有些痛,于是声音也比平时轻了许多,“别难过……”
列战英用力咬牙:“嗯,不难过。你撑着点,大夫马上就来了。”
沈云亭微微摇头:“生死有命,我、总算堂堂正正地活过了,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