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再醒来,屋里已掌上了灯,萧景琰坐在榻边就着灯光看手中的文书。烛火软化了他硬朗的线条,那专注的眉眼都变得格外柔和。
梅长苏没出声的默默看了一会儿,觉得好似在做一个有趣的梦。在梦中眼睛一闭一睁,他不在身旁;再一闭一睁,他又出现了。若是自己现在再闭上眼睛,他会不会再消失不见?
这么想着,他便真的悄悄闭上了眼睛。可甫一闭上,眼帘隔绝了萧景琰的影像,他却忽然无端端的心慌起来这一切都完满得太不真实,他雪了冤翻了案,还再次踏足属于赤焰军的战场,再次挫败大渝皇属大军守住了大梁的北境……而他竟然没死,他竟然又活着回到了金陵,回到了萧景琰的身边,还解掉了纠缠他十多年的火寒毒。他怎么会有如斯幸运?说不定这些真的都只是梦呢?
这种臆想令他一时竟不敢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儿心里实在不踏实,才偷偷睁开一线。看到萧景琰并没有消失,确凿无疑地还端坐在旁看他的文书,禁不住松了一口气都是真的。不是做梦。大概老天爷自己也觉得先前对他不起,所以打算在后半生多加补偿吧?
萧景琰恰于此时从文书上抬眼看过来,发现榻上的人不知何时醒了,正笑得眉眼弯弯的看着自己,不禁一怔。
“醒了?”
梅长苏不意他忽然抬眼,顿时有种犯傻被当场看穿抓包的错觉,眨着眼睛讷讷无言。
“睡迷糊了?”萧景琰放下文书笑了,伸手扶他,“起来坐坐吧。”
喝了温在一边的参汤,梅长苏看看天色,蹙眉道:“你今晚,又不回去?”
萧景琰动作一滞,叹道:“你要我回去,我回去就是。”
梅长苏听他说得委屈,心中微感不忍。他何尝不想与恋人朝夕相对时刻不离?可于公他仍是太子的臣属谋士,理当以大局为重为他筹谋;于私他绝不愿萧景琰因为他的缘故遭人诟病,还没登基就落下许多话柄。太子对他的过分宠信绝不是人们喜闻乐见的事先前他持太子玉符监军已是破格的提拔任用。若非当时是要上战场拼命,必然早有人跳出来非议反对了。他若真战死在北境还好说,说不定还会有人替他上表请命追封个什么官职,成为一段佳话在朝野传颂。
可他现在活着回来了。不但活着回来了,而且太子亲自守在他病榻旁数日,显见对他的恩宠分毫不减,并没有忌讳他江湖身份要鸟尽弓藏的打算。
那么这个威权赫赫的掌政太子登基后,他这出身江湖、原本无职无阶的谋臣将会在大梁朝堂中占据一个怎样的位置呢?
这个问题,恐怕已经在他回京这短短两三天内浮现在所有朝臣的心头了吧。
梅长苏微微叹息着,知道接下来的话会令萧景琰不悦,却也不得不说:“景琰,我毕竟……曾经是个阴诡谋士。入京起就在党争中推波助澜,又与誉王虚与委蛇……誉王刚倒便站到了你身后,只怕在许多人心目中,我已是个趋炎附势的奸佞之徒。”
萧景琰噌地站起身来,满面怒色地待要反驳,却被梅长苏摆手止住:“你待我好,我心里知道就行了。表面上何妨做些姿态,别让大臣们觉得你一味宠信一个佞臣,连身份礼法都不顾了。若是你还没登基就为此坠了威望,那我……”他说到这倾身拉住萧景琰垂在身侧的手,语气中带了求肯,“你要我好好休养,就别在这些事上跟我拧着叫我操心,好吗?”
萧景琰反手攥住他的手指,深呼吸了几大口,像是努力将满腔怒火压下去,又重重坐回原处,沉声道:“我本想等你大好了再和你说这些,但现在看来不说不行了第一,没人觉得你是奸佞。党争中曾经站在太子誉王一派的官员那么多,只要现在肯心好好办差的,我全都既往不咎,这你都是知道的。当初任用兵部李林,你也觉得甚好,为何到了你自己这里依附过誉王就成了不可饶恕的污点罪名了?”
“第二,你敷衍誉王是为了什么,你知道,我也知道。咱们为了同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