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昨晚进屋后见到的萧景琰,黎纲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领着列战英走到梅长苏房门前,进去替他通传。
房内自然早已不是昨晚那般触目惊心的景象。一如既往的干净整齐,桌上放了飞流新折回来的大捧红梅,沁人心脾的幽香驱散了血腥,梅长苏安然卧在新换的被褥之中,虽然憔悴苍白依旧,但眉宇间那股淡淡的青气已然消失不见。
而萧景琰还是坐在榻边的圈椅上,似乎从昨夜替榻上的人擦身换衣之后,就再没挪过位置。
黎纲在他身后咳嗽一声,低声禀道:“太子殿下,列将军来了。”
萧景琰的视线恋恋不舍地从梅长苏脸上挪到他脸上,思索片刻,又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我出去和战英说几句话。你替我看着他。”
其实两位大夫早上都诊过脉,说梅长苏如今状况平稳,并不需要片刻不离的守着。可黎纲咽下了劝说,恭敬应道:“是。”
列战英一看到萧景琰,就知他必是一晚没睡,却也不敢多劝。将文书和衣物呈上,又简单禀告了几件事。萧景琰一边听着一边频频回头看向身后的门,脚尖微微倾斜,一副列战英一说完就要立刻转身进去的模样。
列战英暗叹自己给他带衣物真是带对了,但身为太子麾下最得力的副将,该说的话他还是不能不说:“殿下,您昨天还说苏先生刚回京必不愿招人口舌,可您昨天那样跑了来,再这么在苏宅住上几天,只怕……”
萧景琰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可在经历了那种种之后,他真的不觉得旁人的议论旁人的眼光还有什么可畏惧顾虑的。
“再有人问起,你就实话实说苏先生抱病赴北境抗敌,归途中病势转沉昏迷不醒,本宫不亲自守着他病愈醒转,心中难安。”
列战英只楞了一瞬间,就低头领命:“是。”他不过是怕殿下太过担心苏先生而思虑不周才提醒一句,但殿下既有决断,那自然就不必他再多嘴了。
奉行“凡殿下说得都有道理殿下做得都对”的列小将军回东宫去尽他的职守,萧景琰则折回梅长苏房里,强打神看他拿来的折子。
直到夜幕再次降临,梅长苏还是没醒过来。
蔺晨和晏大夫分别来看视过,都说这是解毒对他神耗损太大,昏睡几日在所难。
然而任他们怎么说,萧景琰拎在半空的心却怎么都放不下去也难怪他,换了谁经历了昨夜那样的大起大落后都会是这幅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德行。他也不好意思蝎蝎螫螫的追问不休,可两位大夫一来就不由自主地拿目光追着他们,想从他们口中听到一句“再过多久能醒”的准话。
蔺晨被他盯得心烦,可昨晚“共患难”之后也不大忍心再像从前一样冷嘲热讽。只好木着一张脸假装没看见,放下药诊完脉掉头就走,心道难怪那没良心的会被这傻小子吃得死死的这小眼神,啧。
守到深夜,萧景琰也实在支持不住了。上榻挨着梅长苏和衣而卧,睡下没多久又猛地惊醒,撑起来去探梅长苏的鼻息。确认他呼吸平稳还活得好好的,方又重新躺倒闭上眼。然后再次惊醒,再起来探他鼻息。如此这般躺下爬起的折腾了半夜,最后干脆起来剔亮了烛火坐着发呆等天亮。
天亮之后新的一天,似乎与头一天并无区别。蔺晨和晏大夫按时来把脉送药,间或有人进来给太子殿下添茶倒水,送些果点之类。萧景琰压根没注意到每次进来的人都不同于公于私,大家都觉得宗主榻边这个位子确是非太子莫属,可是他们也很担心,只好轮流用这样的方式进来探看一眼。
萧景琰发一会儿呆,看两页文书,又捱到了下午。
梅长苏房中实在暖和,因为怕惊扰宗主休息,整个苏宅这两天都一直静悄悄的。萧景琰在这温暖静谧中只觉神思倦怠,忽然累得连坐都坐不住了。于是俯身趴倒在梅长苏床沿上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心中反复念叨着“怎么还不醒?到底何时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