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两头先后传来石门合拢的轻微闷响。
挺着脊骨站在那的萧景琰仿佛忽然被这声响抽干了力气,颓然坐了下来。
他说有话,却久久没有开口,双肘撑在双膝上,低着头,一只手挡住眼睛,好像化成了这幽暗阴冷的密室中的一尊石像。
梅长苏依旧站着,垂眸看着他。他知道他现在应该冷淡而平静地对他说:“殿下累了,请回府休息吧。”
可是话在口中打了几个转,怎么都吐不出来。
萧景琰正在为他的“死”伤心。
他只要一句实话就可以让他即刻从这持续了十三年的悲痛中解放出来,可他偏偏不能说。
萧景琰越难过,他越不能说。
因为他们的关系已经发展得超出他的预计,超出他的掌控,萧景琰已经把过多不应该的感情放在他身上,如果再让他知道自己就是林殊,那他这一生恐怕都不会释怀……
可自己陪不了他一生一世。
说出来,除了几年后让他再面对一次自己的死,再把这些伤心悲痛重头尝一次,还有什么好处呢?
可即使不能告诉他实话,或者偶然也可以……不那么不近人情吧……?就算只是个谋士,看到主君情绪低落,稍微安慰一两句……也算是合理的吧?
他脑中还在迟疑犹豫,为自己的举动寻找理由,脚步已经先动了。
踏前一步,他和萧景琰就只剩下一条手臂的距离。他抬起手,放上萧景琰的肩头他根本没敢按实,甚至没敢用上手掌,四根手指战战兢兢地的并拢了虚点在他肩上,勉强算作一个安慰的举动。
可就算只是这样,他也感觉到了萧景琰衣服下的血肉绷得硬梆梆的,好似在用尽全身力气和谁对抗。
这十三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在伤痛时把自己绷成一块又冷又硬不知变通的石头,假装刀枪不入,宁可被砸碎了也不愿软下来任人揉捏。
梅长苏的指尖有点不受控制的要发抖,他努力深吸了几口气,按下愈演愈烈的心痛,虚弱地开口劝说:“殿下节哀。英灵有知,必不愿见您如此。”
萧景琰手掩着半张脸,看不到他的表情。过了好一阵,他才哑着声音缓缓说:“我一定要替他们昭雪冤情。其他的什么都可以靠后,你明白吗?”
梅长苏的指尖加了一点点力气:“我明白。”
萧景琰的手忽然毫无预兆地朝肩头一斜,正正落在他那几根像栖错了地方的鸟一样随时准备惊飞的手指上,然后不容分说地攥住了。
梅长苏下意识地想抽离,可印象里一向温暖干燥的萧景琰的手掌此刻冰冷,掌心湿漉漉的不知是冷汗还是……
他因此迟疑了这么一息,就错过了时机,萧景琰已经将他那几根同样冰冷的手指拉下来合在了双手里,抬头对他说:“长苏,多谢你。”
若不是眼前这人,自己或者终此一生都无法得知当年的真相,更别说救出卫峥,替长兄和小殊他们翻案。
自己欠他这句感谢,可欠得太久了。
他双眼映着密道中并不明亮的烛光,烧得灼灼烈烈。梅长苏怕被烫伤一样匆忙地躲开了视线。
他知道萧景琰为何谢他,可他觉得受之有愧。
萧景琰十三年的孤愤难平,夺嫡之路的艰险辛劳,可以说有一半是为了他,为了林家和赤焰军。他却硬是将他蒙在鼓里,还反过来要受他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