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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虫的世界,是夜的世界,因为他们怕光。昆虫的内心,即便像蜜蜂那样,白天劳动,它们也还是喜欢黑夜。从某种角度来说,围着焰火又唱又跳、无比开心的因蒂克斯有着昆虫一般的性情。
夜是静的,星星和月亮都是内向羞赧不喜言谈的孩子;
夜是闹的,晚风和海潮一向是不安分的乐手,抚弄着树叶,敲击着沙石,遇上诗兴大发的鸣虫和失眠的鸟儿,立刻就热闹起来了;
夜是暗的,无论多么明亮的焰火,无论多么光明的内心,就是无法照亮夜的每一个角落,在这里,光是羸弱的,困倦的;
夜是乱的,恣意地做梦,胡乱地想事情,随心所欲地载歌载舞,在这个世界另一极的王国中,每个成员都是国王。
“哟,阴沉着脸的王子,在想什么呐?”杨一边喝着椰子汁,一边将树枝变成的头环偷偷地套在了天隐的头上,“如果带上了王冠,你就是无可争议的王了,要不要对你虔诚的仆从发表些感言呢?”杨说着托着大椰子行了一个夸张的礼。
然而被调侃的对象,天隐,此时此刻的心情确实很复杂,或者说心绪难平。眼前的地面打扫过了,没有尸体,没有血迹,很难想像数个小时之前,这里发生过夺命争斗,严格地说,在天隐看来是单方面地剥夺性命。
“我这样做真的好么?”天隐微微侧头,看着一脸无所谓的杨,天隐相信杨是知道自己内心的纠结的。
“有两件东西,教给了人类全部的人性——本能和经验。你遵从了自己的本能,利用了之前的经验,然后在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你却反而怀疑起自己的人性了?”杨晃了晃喝干的椰子,狠狠地丢向了夜色中,心理愤愤不平地补了一句:这个该死的岛上为什么没有野生的奶牛?
天隐看着飞向远方的椰子壳,微微地摇了摇头,“是不是可以有更好的方式呢?”天隐心中有股说不明白的异样感觉,很诡谲、很难受、很莫名其妙,天隐希望杨能够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
“你觉得你可能犯了个错误?”
天隐看了看杨,迟疑了下,点了点头,姑且称之为错误吧。
“一个人不可能犯同样的错误两次”,杨说着说着就笑了,笑得天隐直发毛,“第二次还这样做,已经不再是犯错,而是你的选择了”,杨的意思很明确,不管出于什么动机,天隐在渡轮上丢给卡朋特匕首,协助卡朋特干掉了三个敌人,与今天发生的事情没有本质的区别,所以,天隐今天是第二次,做出了类似的判断。
“我没有后悔我的决定,我只是……”天隐轻抚了下隐隐作痛的胸口,看着不远处微笑着送椰子汁的希露德,突然觉得胸口更痛了,“只是……觉得难受,为什么你们就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杨能听出来天隐并不是在讥讽,而是单纯地陷入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混乱之中,“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真正坚强的人是不存在的,大家都是装出来的,会选择来到匹斯,必定是有着各自的苦衷的。”
“是吗?”天隐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杨向着路过的希露德打了个招呼,接过了一个刚砍出缺口可以shǔn xī汁液的椰子,狠狠地喝了两口,拍了拍额头,“看着你这个样子真的好别扭诶,咱们就别遮遮掩掩了,你是不是觉得今天那7个混混的死是你的责任?”
天隐点点头。
“你的感觉没有错,就是你的责任,因为你以头领的身份做出了判断,但也不全是你的责任,因为我们以独立自主的思维思考后认为你的决定很不错,所以才会按照你说的去做。换个角度看,你想活下去,想要保护你身边的人,你采取了你认为合适的方式,结果虽然对那几个混混而言有些抱歉,不过就你的初衷而言,完美的达成了。”
杨顿了一下,打了个响嗝,接着喝了几口椰汁,“所以你的烦恼,从本质上来说,来源于两个方面!”
“两个方面?”
“是的”,杨说着一甩手,空空如也的椰子壳循着前辈的方向继续追寻曲线的人生了,“第一个方面,是根植于你内心的道德感在作祟,即便你努力地使自己相信自己没有做错,但是你的潜意识还是告诉你,你触犯了不可触犯的道德禁忌。”
似乎是这个样子,天隐微微地点了点头,感觉好像找到了一个方向,不是那么纷乱了,侧了侧身,很认真的看着杨,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对历史稍微有点了解,就会发现这样一个有趣的事实”,杨不知什么时候拿起了第三个椰子,如果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完全不需要6个月,这个岛上大概就没有椰子了,“道德禁忌的最积极的制造者,往往是那些权利斗争中略占上风的一方。不难发现,这一方有实力推行禁忌,同时又软弱到需要禁忌保护自己的利益。”
胜者为王的道理,天隐懂,也能理解胜者定义正义,制定法律,发布道德禁忌的标准等种种附着于胜利的权益。
“在这个岛上,就刚刚的争斗而言,你是胜利者,无可争议的胜利者,所以,只要你觉得那是一种并未触犯道德禁忌的方式,就可以了!”杨说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不容置疑,但又刚刚好拨动了天隐乱糟糟的心弦。
“第二方面是什么呢?”
“这个嘛,嗯,你不觉得这里的椰子真的很好吃么?虽然我更喜欢牛奶,可惜因蒂克斯找不出野生的奶牛,太遗憾了!”
见到杨的老毛病又犯了,天隐用眼神传递着恶意的信息:如果你不说下去,你的脑袋将成为开启第四个椰子的工具!
“你知道哲学(philosophia)的含义么?”杨竟然成功地读取了这种无声的信息,太遗憾了。
“一切科学的总和?”
“教科书式的回答,不过我的意思是哲学这个词的意思。哲学这个词是源于古希腊语φiλoσoφ?a”,杨一边说着一边用树枝在地上比划出这个奇怪的词,“拆开来看,就是‘热爱智慧’的意思,你的混乱,其实是对绝对的智慧的渴求,所以,第二个方面,就是你的智慧储量严重不足,可以理解么?”
这话听得天隐脸上火辣辣的,虽然自认为是个不错的学生,但是上的充其量是知识,与杨和造雨师这种人比起来,自己真的是智慧稀缺物种了。心里明白,可是老老实实承认的话,天隐又觉得自尊心会受到一点伤害,干脆默默地点下头算了。
杨倒是不知道这么短的一瞬间天隐可以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生活有两个基本的选择——接受现实和改变现实,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呢,天隐看着不远处跳着舞的众人,渐渐地陷入了沉思,而杨,倒是意外地没有出声打搅,而是静静地喝起了甘美的椰子汁……
负责打节拍的,是卡朋特,他做了个类似于几内亚的传统乐器——“非洲木鱼”一样的东西,在一段较粗的去掉了树皮的栎木材两端,各挖一个穿透木体的长方洞。由于两个洞的洞壁厚度不相同,所以敲在两边时会发出不同的声音。虽然不是很精巧的东西,但是两种声音足以构成丰富多彩的节奏了。
跳舞的,是因蒂克斯,扭着滚圆的腰身一边拍手一边学土著人的叫声,而后迈开双腿,伸长左臂,模拟着非洲象的姿势,绕着火堆转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