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歌斜坐在床,正倚着软枕,挟了极细长的银针挑出烛中蜡花。闻听这话,低低笑了一声。
“日日置换?何以见得?”
苏易清拈着那支梅花,踱步走近,在他对面寻了张凳子坐下。
长夜漫漫,孤灯双影。
火苗发出轻微的滋啦一声,烛光在面对面的两人眼中跳动不息。
苏易清怔怔看着那盏云纹灯。青白玉色,有赫赭的浸痕,火光在莲形灯盘上晃动。他见玉色润透,一时喜欢,用手扣了扣,才清声朗气地回答了问题。
“床上有积灰,窗前干净透亮。四张凳子,一张无灰。灯是近日被用过的,可屋中无粮无水,仅有早晨的一支梅花和几身置换衣物。”
他十分客气地交代了自己看见的东西,就不再说话。
显而易见的,这儿仅是楚云歌的歇脚小屋,或是夜晚稍作,或是白天停留,无论如何,都不是一处用以长久停留的地方。
楚云歌弯了弯嘴角,手腕一震,床上些微积灰脊背即被内力荡得干干净净。
他的身上是刚刚换下的,浅白微黄的绸衣,在灯光下还能隐约看见阴刻的纹样。
“狡兔尚且三窟,我如今四处逃命,朝不保夕,自然不敢逗留一处。所幸,有楚家微薄家业……”
苏易清支着下巴,看楚云歌挟在指尖的,足有半臂长的银针,像一缕欲散不散的清烟,渺渺杳杳。
锦衣,玉灯,银针。
铺在床上的,薄而凉的缎垫,绣着一山烟水。
若是秦顾站在这儿,必定会悠悠一笑,道声富贵滔天。
数十年前,江南有绣娘名文,不绣凡花俗叶,只刺山水诗词。她所留下的刺绣,千金难求。而楚家附近子规山上,这处楚云歌逃命时也不会用以休憩的地方,竟铺着一幅烟水雾山。
楚家百年煊赫,于此可窥一二。
银针仍在烛火中跳动,针的尽头,微微弯曲,像横着一只欲飞的蛾。
在炽热火焰中展翅向死的飞蛾。
这世上,生与死的距离,不过火起风灭间。
而情……更有多长?
雪山密林,寒风荡荡,所有无法言说的心思都蒸腾在小屋中。
楚云歌手腕温柔一转,银光如水飞流,似寒凉冰雾在皎洁指尖汇聚成烟,那抹极细的银光,从指尖到眼前,将楚云歌满眼星火都绞成破碎琉璃。
苏易清看得一怔。
他看楚云歌浓长睫毛,下面缀着两粒清萧明澈眼睛,像被无数江南烟雨涤荡过的溪中白石。
楚云歌挟着银针的手,骨节分明,微有薄茧,这双手,该在乌檐白墙的三月风雨中,倚歌震剑。
苏易清怔怔地看着那带着寂寞的手。
他是真的有些困了。
风呼呼地吹,门猛地嘎吱一声。
苏易清猛地睁大眼睛,一把攀住桌沿,可眼前那细细银针挑动的光,仍未抚平满心惆怅。
那只秀气的手,用温雅的动作,将美丽的银针缓缓放下。
他只听见似近似远的温柔笑声,像带着些温度的水,将他残余的清明覆盖了。
“阿清,可惜……机关并不在灯管中啊。”
苏易清眼前一缕白发悠悠一荡,像天边柔软残云,舒卷流散。
紧接着,他就陷入一场沉甜睡梦。
楚云歌轻轻站起,小心提起衣袖。银制的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