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吕祉低声喝令。
“张宣抚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一人面无表情地答道。
“这里不是建康!庐州城中出了这样的事情,尔等竟想拒淮西宣抚使于门外。摸摸尔等的狗头,想想还能在脖子上待多久!”跟随在吕祉身后的刘怒斥道。
为首之人还想抗拒,将枪当胸一横。
刘冷笑一抬手,那些安静站岗的八字军将士齐齐地向前一踏步。不拿武器,不做狠厉之态,只数百人踩在同一个点子上,发出震耳的“当”声。
军威所慑,张俊的众亲兵脸色发白,纷纷向后散开。
吕祉推开屋门只扫了一眼,便明白了张俊的亲兵为何要阻挡自己。屋里比屋外还要热闹。十几个大男人,有忙着端盆给田师中尸体擦洗穿衣的,有清理屋中秽物的,还有服侍张俊的。张俊此时坐在床头前的一把椅子上,佝偻着脊背,咳嗽不止。一人替他捶背,另一人则不住用白毛巾为他拭面。颓然之态,与七十老人无异。
善恶到头终有报,吕祉默默念了一句,然后提气大喝道,“都给某住手。”
这一声暴喝有奇效,忙乱的诸人果然立时都停下了。
张俊抬头,见是吕祉,猛然挺立起脊背,连咳嗽也止了。
吕祉觉察出了张俊那双眼睛中无尽的恨意。看来这厮是把田师中之死算在了自己的身上。
“吕宣抚是来这里看笑话的吗?我也不与宣抚嗦,过两日自然到官家面前分说。”
“分说?”吕祉一笑,“张宣抚你让手下肆意而为,随意打扫拾屋中事物。我看,这能分说清楚才是怪了!何况,田太尉死者已矣,你却做让他九泉难安之事,又怎么对得起他为你鞍前马后的效劳十几年?”
“呸,”张俊暴跳之下吐出一口浓痰,“明明是有蛇蝎心肠的小人衔恨报复,吕宣抚今日反要卖弄口舌,想把过错推到某身上吗!”
吕祉明知田师中死得蹊跷,但若真是那人行事,手段也未太过毒辣。田师中恰死在盛宴之后,与会之人恐怕没一人脱得了嫌疑,是大宋的一众宣抚使外加张都督同被泼了一盆脏水在身上,万无幸。是以,他必须尽快查明田师中的死因,公之于众。他叹了一声,稍微缓和了语气道:
“张宣抚,我此刻实与宣抚情同此心,宣抚所说是错怪我了。某虽不才,中举之前也曾于刑名一道有所涉猎,之后步入仕途也居刑部有时。虽然未曾办过案子,但照猫画虎的本事总还是有的。请张宣抚信我一次,我们依律行事,也好慰九泉之下的田太尉。”吕祉又向众人道,“从现下起,屋中一切禁止再做拿动。先前整理过的地方,众将官若是还能记起,就请依旧恢复原样。田太尉尸身尤其不要再碰,只盖一条被单即可。”
张俊眼白上翻,显然信不过吕祉,但又觉得吕祉所言似乎有些道理,也不做否定的表示。两人在屋内僵持着。那些亲兵自然也不敢行动,呆立在原地。只是苦了死去的田师中,仅穿着一条亵裤仰面朝天,晨光与烛光的共同照耀下,床单上那一大摊尿迹无比刺目。
此时,屋外,吴、岳飞等人也已经聚齐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有凑热闹的,有着急打听消息的,还有岳飞这种到底顾念同僚之谊的,各怀心思各带着亲兵,都挤进了院中。院子里是名副其实的水泄不通了。
大家都在等着张浚。张浚却迟迟没有现身。直到太阳都升起了,张都督才沉着脸出现在事发地。张浚有些恍惚,以至于疏忽了与韩世忠等人见礼。仿佛自去年起,朝廷中猝死的人就多了起来。先是秦会之,现在又轮到了田师中。秦会之他可以不闻不问,但田师中却是死在他主办的宴会之后,他必须妥善处理,否则各种流言蜚语四起,将对他的相位与声誉带来致命的打击。他所以迟到,正是在思考对策。无论如何,认定田师中急病而亡,对现在的情势是最有利的。
“安老、伯英,你们俩这是做什么?”
吕祉苦笑:“张相公,出了这样的事情,伯英兄是信不过我了。我正思忖着,该到哪里给伯英兄请一位多谋善断的刑名主官来。”
张浚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