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祉也不答话,清冷的目光自刘光世而王德而郦琼而靳赛……一个个扫视过去。这些人只要接触到他的目光,便不低头,一副怕触霉头的模样。吕祉就这样看了一圈,见再没人敢提异议,方才顺着刘光世的口气道:“什么大事,倒也不值得刘宣抚兴师动众。不过是有家靳家茶肆的刁民生事罢了。”
这话一出,一屋子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靳赛。靳赛张着口,都以为吕祉顶多是找郦琼麻烦--一般朝中下来的清贵们顶多也就了解个郦琼管jūn_duì经营--没想到指名道姓了自己身上。
偏吕祉继续笑着说:“巧得很,这铺户掌柜跟靳太尉一个姓氏,都说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有这样的唯利是图的本家,靳太尉的祖宗也会觉得脸上无光的。”
靳赛简直喜出望外,吕祉这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他亲自执酒觞,替吕祉斟酒相劝:“不只我家祖宗脸上无光,我脸上也无光得紧。我替本家谢罪,请吕尚书满饮此杯薄酒。”
靳赛说完,仰头先倒了三碗咕咚咚尽数咽下肚子。他本不指望吕祉这样的文人赏脸,所以先干为敬。不承想吕祉弹了一下酒觞,竟真陪着喝下一碗,想是急了些,玉色的皮肤泛起了隐约的红。
吕祉又抚着靳赛的肩膀,笑道:“钱财还是身外之物,些许小事靳太尉原不必放在心上。只一件,这靳家铺子的位置蹊跷,万一仓库失了火,却要牵连到这好一座茶肆,到时死了人,我倒要替你的本家不值了。”
靳赛长年野外奔波,脸色黝黑,倒看不出变化。但听了吕祉的言辞后,身子明显晃了两晃。他从没见过一个人,心里头明镜一样知道事情的原委,说得话却是反着来的。靳赛不由先心惊继而心颤。
刘光世也冒了汗,拍案道:“竟然有这等事,幸亏吕尚书见得只是一座茶肆,但保不准太平州其他地方还有类似违乱法纪的刁民,某即刻着令追查,处理腾退事宜。仓储重地,岂能由得这些形势户胡作非为?”
形势户就是富户的意思,刘光世将屎盆子尽数扣到了这些人头上。不过他这几句话说的真是慷锵有力,义愤填膺,就好像真是今日今时,就在这酒桌上才了解到自己的治下出了“不法之徒”。可惜,他嘴滑说出的地名漏了底细,吕祉至今还没提过太平州三字。不过好歹刘宣抚领会了吕祉的言外之意,知道此回躲不过去,要忍痛清退了。
吕祉不喜不悲,依旧稳稳坐了,冷眼看刘光世扮演称职宣抚使的角色。
刘光世看吕祉的表情,心里忐忑,觉得吕尚书还有大招没放出来。他继续道:“吕尚书,你来淮西一次,便能带来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上回,是协助我们打了大胜仗。这回,又巡视了地方民情。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若是吕尚书还看到哪些某等做得不周到的,就请一一告知。但凡刘某能做到的,一定尽数改正。”
刘光世一脸诚恳,他手下自然纷纷附和:
“说得对,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是郦琼说的。
“尚书就是跟俺们投缘,俺若是犯了错,就请尚书行军法。”这是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德说的。
“为将五德,淮西比起别的军来,确实懒散了许多,还请吕相公指正。”这是乔仲福的表态。
靳赛叫的尤其响亮:“娘的,有违法的,看我不把他逮出来,剥层皮。”确实,他最该剥的就是他自己的皮。
吕祉看看火候到了,这才敛笑容,流动的烛光把他的脸映照的无比生动。不是张浚那一味的严肃,也不同于赵鼎无原则的宽容,吕祉的表情含有责备、期待、失望等等多种意思。“淮西军的老营是哪个在防柝?但不知一张路引值得几两羊肉的钱?”
话音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