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像俺们韩家军,只晓得上阵厮杀。这厮贱吏,心思却全用到这些花花肠子上面。”
李忠直呼刘光世的名讳,也是不屑到了极点。他原先在军中虽然也难做些对盘剥平民的勾当,毕竟武人性子直率,心眼里还是只看得起勇将猛将的。
李忠这句话正说中了吕祉的心事。不承想刘光世一军借捉拿细作的正事也能做搜敛百姓的由头,且是组织严密,各有分工。所谓法不责众,责众必生事,然而不责众又如何能够治军。这两难之选若想不负君恩,单一个殚竭虑已经不能够了,未来甚是堪忧。他不想让李忠看破内情,只笑道:“六哥,辛劳一天,咱们先填饱肚皮去。”
李忠自然没有异议。两人一道往西,所见逐渐繁华,辐辏云集商贾遍地。间有勾栏瓦舍,聚集了不少帮闲,震天价的喝声打赏声闻于四野。吕祉想到琴娘柳娘两姐妹就曾在这些地方歌舞升平,不禁略停了脚步。不想当即便有乞讨的流民撞上来拉住他衣襟要钱,随从李忠大吼一声,方吓得那人抱头跑了。
吕祉选定歇脚的茶肆紧邻着淮西一军的粮仓,规模甚大。此时弯月已经爬上了树梢头,茶肆门前依旧人来人往。
李忠看见茶肆门前张着红灯笼,便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宋时的规矩,茶肆并不仅卖茶水饭食,大一些的可以经营住宿,而以灯笼为号的,则意味着此间店铺兼可提供特殊服务。
吕祉就知道李忠会错了意思,轻咳一声,问道:”你们韩家军中,可有将店铺开到仓库近旁?“
李忠一叠声地否认,“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监库的太尉真敢如此,是要……咔嚓一声。”李忠用手比成砍刀,朝自己的脖子狠狠来了一下。言外之意自然是这等重地必须严防死守,闲杂人等不能进前。韩世忠毕竟无愧名将之誉,能将镇江经营得固若金汤自有过人之处。
吕祉苦笑一声,“可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就有人做了,还做得明目张胆。”
李忠不明所以。吕祉指着悬在门柱上的另外一只大黄灯笼,上面明晃晃的写着斗大的“靳”字。
靳赛呀靳赛,但愿与你无关。吕祉心中长叹,不是因为他喜欢靳赛,而是靳赛若真的卷入,会让事态愈发复杂。
李忠愤然道:“败类。”
吕祉当先迈步,座店的小姐穿红带绿,三五个一起迎上来拽住衣裳。许是看上了吕祉的仪表堂堂,劝说的格外殷勤。
“客官风雪露寒,得饮一杯否?”
“客官孤衾难眠,愿唤取红妆翠袖。”
李忠发一声吼,惊退了一众娇莺,吕祉方得脱身。
那边厢茶博士见两个外乡客不识抬举,不肯将银钱花在妇人身上,方才慢吞吞吆喝一声,不情不愿地上来询问。
李忠早就饿坏了,又连番受气,看谁都不顺眼,瞪着眼睛道:“但凡做得好的下饭,尽数端上来,我家主人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
茶博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位客官,小店备有八十八道凉菜,八十八道热菜,另有八十八道腌菜,八十八道汤菜,道道是皇宫里也寻不到的美味,且不说这些菜名两位是否识得,也不说两位的盘缠是否足够,只说若给一一端上来,您两位便是吃上整个月,却也吃不完这许多。我劝客官莫要说大话,就那些识得的菜品,点上一两道,打个牙祭吧。”
茶博士显然不怕李忠这等大汉,伶牙利口竟噎得他说不出半个字。周围有看场子的几条军汉,裸着上身露出从肩膀到手肘的好花绣,此时全是听得大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吕祉已经明白,这家茶肆必是军中产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