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琳又转向大海,试着想明白这一切。远处的浪是平的,闪着 金属的光泽。它们知不知道前方就是旅程的终点呢?
哈罗德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没有留下,因为没什么话可说 了。就像收到她的信时一样,也是无话可说。莫琳,我是那种感激 钟表的声音打破沉默的人。我怎么可能改变什么呢?我怎么会以为 自己能制止一个女人的死呢?”
仿佛有股强大的悲伤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哈罗德紧紧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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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着嘴,发出一连串无声的抽泣。“她是那么好的人,她总是想帮忙。每次开车载她,她都为回家的路程准备一些贴心的东西。她经 常问起戴维,还有剑桥——”他说不下去了,全身发着抖,泪水从 眼里疯狂地涌出来,五官都扭曲了。莫琳脱下了手套。“你该看一 看。你该看看她的,阿琳。太不公平了。”
“我知道。”她伸出左手紧紧握住哈罗德的手。她看着他放在 大腿上黑乌乌的手指,还有突出的蓝色血管。几周没见,她还是如 此熟悉这只手,不用看也知道就是它。她一直握着它,直至哈罗德 渐渐冷静,只有两行泪静静淌在脸上。
他说:“一路上我记起了很多东西。很多我都没有意识到自 己忘了的回忆。有戴维的,还有你和我的。我甚至记起了我母亲。 有些回忆很不容易,但大部分都很美。我很害怕。我怕有一天,或 许很快,我就会又把它们弄丢,这一次永远都找不回来了。”他的 声音轻轻摇晃着。他勇敢地吸一口气,开始把自己记得的全都告诉 她,有戴维的回忆像最珍贵的剪贴本一样,在他面前展开。“我不 想忘记他婴儿时的脸。还有他听着你哼的歌睡觉的样子。我想把这 些都留下。”
“你当然会记得的。”她说。她试着笑一下,不想继续这个对 话,虽然从他看她的眼神可以感觉到,他想要更多。
“昨天我连戴维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我怎么可能忘记呢?我 真受不了有一天我可能会看着你的脸,却不认识你了。”
她感到眼睑一阵刺痛,摇摇头:“你的记忆没有衰退,哈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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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你只是非常、非常累而已。” 当她迎上他的注视,那目光是赤裸裸的。他抓住她的眼神,她也抓住他的目光,过去的二十年消失了。莫琳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 野性的、年轻的、像魔鬼一样起舞的男人,那个向她的每一根血管 注入疯狂爱意的男人。她使劲眨眨眼,用手擦了一下。海浪依然前 赴后继地投身于海岸,越推越高。带着这么大的能量,用尽精力, 穿洋过海,载舟驶船,最后的结局就是成为她脚边的一团泡沫。
她开始考虑从现在开始即将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要定时去看 全科医生。可能会感冒,甚至发展成肺炎。要验血,测听力视力, 测胆固醇。或许,上帝保佑,还要做手术,然后是恢复期。当然, 到了最后,终于会有一天,他们永远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她浑 身颤抖。哈罗德是对的,要一个人承受这一切,实在是太多了。走 了这么远的路,终于找到了最重要的是什么,却发现必须又一次放 手。她开始想是不是该经科茨沃尔德回家,在那里待上几天;或许 再绕道去一趟诺福克,她很乐意去霍尔特走走。但也可能他们不 会。要想的东西太多了,她实在没有把握。海浪摔在岸上。又一个 浪。再一个浪。
“一点一点来。”她呢喃道,靠近哈罗德,张开了双臂。 “噢,阿琳。”他轻声喊道。
莫琳紧紧抱住他,直到悲伤散去。他很高,很木讷,他是她 的。“你这个可爱的人,”她摸索着他的脸,亲着他咸咸的湿漉漉 的脸颊,“你站出来做了一件事。你连能不能去到那个目的地都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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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却还是努力尝试了一切方法。如果连这都不算一个小小的奇迹,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能算了。” 她的嘴唇在颤抖。她将他的脸捧在手心,他们离得这么近,哈罗德的脸已经失去了焦点,她能看到的只是自己对他的感觉。 “我爱你,哈罗德·弗莱,”她轻声说,“那是你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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