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罗德在镜子里看到一张黝黑的、依稀有点眼熟的脸庞。深 色的皮肤相对里面的骨头而言好像太多了,松垮垮地挂了几叠,额 头和脸颊上有几道伤口,头发和胡子比自己以为得还要乱,又长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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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眉毛和鼻孔里都有毛发像电线一样伸出来。他是个可笑的老家伙,一个不合时宜的东西。和那个拿着信出门的男人没有任何区 别,一点都不像那个穿着朝圣者t恤在镜头前摆姿势的人。
女侍应给了他一个一次性纸杯,里面有清水,但没有请他坐 下来。他问了一下有没有人愿意借他一把剃刀或梳子,但那个穿着 灰衣服的管理层马上过来给他指了指窗户上贴着的一句告示:禁止 乞讨。她让他离开,否则就要报警了。他走向门口时没有一个人抬 头,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上有臭味。他在野外待了那么久,已经忘记 什么气味是好的,什么气味是坏的。他知道那些人为他感到尴尬, 心里希望能叫他们不用这样。
靠窗的一张桌子旁,一对年轻夫妇正弯腰逗着怀里的婴儿。 这一幕牵起了哈罗德内心深处剧烈的痛,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站 得直。
他回头看向管理层和咖啡店里的其他顾客,直视他们的眼睛。 他说:“我想要我的儿子。”
这句话让他身体整个颤抖起来,不是轻轻的战栗,而是从身 体深处发出来的剧烈的震抖。那股疼痛撕裂胸前的肌肉撞上他的喉 咙,哈罗德的脸都扭曲了。
“他在哪里?”管理层问。 哈罗德握紧双拳,尽量不让自己倒下。 管理层说:“你有在这里见到过你儿子吗?他在贝里克吗?” 有个顾客把手放在哈罗德的手臂上,用轻柔得多的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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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先生,请问你是那个朝圣的人吗?” 哈罗德喘了一口气。是这个人的好心肠让他崩溃了。 “我和我妻子在报纸上看到了你的故事。我们有个很久没联系的朋友,上周才去拜访过他,我们还谈到了你。” 哈罗德任凭那个男人抓着他的手臂说下去,但是他无法回答,也无法动一下。 “谁是你儿子?他叫什么名字?”那男人问,“也许我能帮上忙呢?”
“他叫——” 突然哈罗德的心狠狠一沉,仿佛从一面高墙上翻了下去,跌进无止境的虚空里。“他是我儿子。他叫——”
管理层冷冰冰地看着他。其他顾客站在他身后,好心的男人 依然抓着哈罗德的袖子。他们都一无所知。不知道他心底翻腾的恐 惧、迷惑和悔恨。他想不起自己儿子的名字了。
外面街上,一个年轻女人试着塞给他一张宣传单。 “今晚是专为六十岁以上人士设的萨尔萨舞课,”她说,“你也应该一起来,什么时候都不算太迟。” 但是已经迟了,太迟了。哈罗德疯狂地摇头,又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腿上的骨头好像不见了。 “请拿一张吧,”那女孩说,“全部拿去吧。你回头就可以丢到垃圾桶里。我只想快点回家。”
哈罗德在贝里克郡的马路上跌跌撞撞,手里拿着一大叠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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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不知道自己在走向哪里。人们纷纷对他避走不及,但他没有停下来。他可以原谅自己的父母不想要自己,不教他怎么去爱, 甚至不教他怎么表达出来。他可以原谅他的父母,还有他们父母 的父母。
哈罗德只想把自己的孩子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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