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那才是最要命的,分分钟会成为纪委约谈的对象,
至于群众的愤怒嘛,那实在是很无足轻重的。也正因为如此,沈天广发现,比起
他在南美对付的那些官员,国内的这些官员的安全防范意识简直淡薄得可怜,昨
天晚上,哪怕他手里没有枪,只要手里拿着一把刀,照样可以轻易地干掉那三个
人渣。
民众们不愿意相信,作恶的官员,除非他做到了这个国家为数不多的国字头
领导,要不然只要有心,你手里的刀完全是可以取下他们的狗命的,而沈天广昨
晚的行动,刚好完美地证明了这一点:看上去风光无限、不可一世的大城市市委
书记,轻而易举地就让他毙于枪下。事实证明,市委书记同样也只有一颗脑袋,
而且也绝对并不比其他人更赢,一枪下去,同样也是会像个西瓜一样爆掉的。
收回思绪,沈天广将目光转移到办公室一旁的墙上,在那里挂着一幅巨幅的
半身人像,那是「仁昌集团」的创始人,也就是高娜的丈夫、许震和许雪的父亲
:许仁昌的遗像。可以看得出来,高娜对这个亡夫还是很有感情的,在他死去这
么多年之后,依旧将他的遗像留在办公室里,即便是在她跟沈天广有了肉体关系
之后也没有将这画像撤掉。
沈天广缓步走到那副画像跟前,看着图像上的人,嘴角浮现一股冷冷的笑意。
「老同学啊……」沈天广喃喃说道,「你可知道,当我回到两江时,知道你
已经死了,我有多伤心吗?」眼前这个死去多年的男人,此刻自然已经没法回答
他了,沈天广继续说道:「当年我们可是同桌的好友啊,你啊,你这家伙从小就
不喜欢读书,每次作业都是借我的去抄,你还记得吗?」他也有过天真的童年啊,
他嘴角的笑居然有了些暖意,哪怕现如今,他沈天广已经占有了许仁昌的遗孀、
占有了他留下来的仁昌集团,更已经将他的儿子杀掉……
「许仁昌啊许仁昌,你如果泉下有知,知不知道,我不仅要占有你的一切,
还要毁掉你在这世界上的全部遗产?你儿子……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该轮到你
的女儿,你的老婆,还有……你的仁昌集团……」沈天广喃喃自语道,眼下,他
已经征服了这个男人留下的一切,他的手里,掌握着无数人的命运,掌握着无穷
无尽的能量。
画像上许仁昌炯炯有神的双眼凝神着他,永远带着笑的脸似乎却是在嘲笑着
他,嘲笑着他的狂妄自大,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老朋友啊,你不用笑我。我比你还更清楚我自己……」从墙上的图像那里
收回目光,沈天广再次望向了窗外。
「看,多么纯洁,多么美丽。」沈天广仰起头,张开双臂做出拥抱天空的动
作,「这些美丽的雪花啊,它们会洗去空气中的尘埃,净化这个肮脏的世界。只
要想通了这一点,你又何必去畏惧那一点点的寒冷?」
思绪飞转着,沈天广猛地打开了身前的一扇拉窗,寒风立刻卷着雪花倾涌而
入,沈天广迎着雪花和寒风,仰天发出了一阵疯狂的大笑:「快来吧!大风!快
来吧!暴雪!杀掉世上那些卑鄙的蝼蚁!全部!杀光!」
漫天飞雪之中,沈天广的思绪飘回到了四十多年前,那一天,同样也是一个
飞雪连天的日子,那时候的沈天广,名字还叫做沈财荣,还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
子。
*** *** *** ***
沈财荣的父亲,是两江医科大学药理系的系主任,教授,四十多岁年纪,而
她的母亲则要年轻得多,才刚刚三十出头。母亲是两江市偏远郊区的团结村人,
在一次带着家人前往两江市求医的时候,偶遇了他的父亲。
可能是命运奇妙的安排,年龄悬殊、身份不同的两个人竟然就这样擦出了火
花,他的父亲母亲很快就喜结连理,并在一年之后就有了爱情的结晶,也就是他。
他父亲无比地宠爱这个年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小妻子,甚至同意让他的外公
给他起名,所以才有了沈财荣这个俗气的名字。
幼年时代的沈财荣是幸福的,父母相亲相爱,家庭幸福和睦,父亲是大学教
授,母亲也很快在一个国营商店里做起了售货员,在那个大家都一穷二白的年代,
他家的生活虽不富裕,但是至少是其乐融融。
他家的邻居住的是一户姓许的人家,许家有一个儿子,刚好跟沈财荣同岁,
名字叫做许仁昌。两人既是邻居,自然从小就成了好朋友,一起玩耍,后来上学
之后又一起成了同学。许仁昌的父亲是退伍兵,在那个年头是非常令人羡慕的家
庭。
沈财荣记得,自己的厄运大约是从他七岁那年开始的,那一年的六月一号晚
上,收音机里突然传来最高领袖对京城大学生在京大校园里贴大字报的赞许,很
快的,一场轰轰烈烈的红色运动席卷了全国,两江市最为南方重镇,自然也是这
场运动的中心之一。几天之后,一个叫做「工作组」的组织进驻了两江医科大学,
开始掌管学校,包括他父亲在内的全部原任校领导被「工作组」取代,工作组进
校之后,学校停课,用全部时间搞运动,也就是开会、贴大字报以及学习最高领
袖著作和语录。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的父亲多次被人强行拉到公审大会上批
判,学校的老师和负责人都成了被「揭发」的物件。学生对老师,先是直呼其名,
进而咒骂喝斥。整个学校贴满了大字报攻击学校原领导人教师,几乎每个老师都
被大字报攻击。沈财荣还记得,原来的老校长,一个须发皆白、总是和蔼可亲地
将几颗糖果塞在他手里的七旬老人,在一次被带上高帽游街、任全校学生往自己
身上吐痰并拳打脚踢之后,在那天夜里,从学校的教工楼上一跃而下……
第二天,沈财荣下楼时,清清楚楚地看到老人白发飘飘的脑袋在自己面前摔
得跟个碎裂的西瓜一样,血和脑浆溅了一地,在雪白的雪地上,好红,好红。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的父亲,却一次次地顶过了批斗,可惜在那个
疯狂的年代,像他父亲这样的人注定了只能有一个下场。在学校的老领导一个个
被斗死之后,终于也轮到了他的父亲。那些父亲往日里的学生们,挖空了心思给
父亲罗织了一条条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罪状,其中有一条,是参与由前校领导所
组成的「搞军事政变的反革命活动」特务组织,在当时,没有人敢质疑,没有人
能辩解。
而他的第二条罪状「反对最高领袖」则更是匪夷所思。证据之一是,前一年
两江市发生过一场地震,当时为学生的安全,学校告诉学生,若地震发生,要赶
快离开教室。有学生问是不是要把教室里挂的最高领袖画像带出来,而当时父亲
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没有说要也没有说不要。
类似这样荒诞的「罪名」还有很多。总之,父亲成为了学生们批斗的中心。
那一天是沈财荣毕生难忘的一天,那是一个严冬腊月,母亲一大早就把他送
到了邻居许仁昌家,因为今天,工作组将主持召开针对父亲的不知道第几次「揭
发批判大会」。
批斗会就在学校的操场上举行,沈财荣从许仁昌家的窗口望出去,可以清楚
地看清那里发生的一切。
那一天全校师生员工纷纷涌来,聚集在台下。因为是以前校领导中仅存的大
人物,学校的主要负责人之一,父亲早就被扣上了所谓「黑帮头子」的帽子,遭
受了惨无人道的殴打。
当时躲在许仁昌家里远远看着的沈财荣清楚地记得,长在最前面的,是一个
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女学生,她带着一顶前面别着红五角星的军帽,一身军装,
死命地踹着父亲,嘴里不停地骂着:「狗恶霸,沈毒蛇,你他妈的听着,你再敢
骑在劳动人民头上耀武扬威,我们抽你的狗筋,挖你的狗心,砍你的狗头。你他
妈的别妄想东山再起,我们要断你的孙,绝你的种,砸你个稀巴烂!」她骂一句,
周围的学生们就跟着和一句,每个人都热情高涨着,他们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
人,他们有一些是父亲曾经的学生,有一些则跟父亲素不相识,他们的嘴里吐着
人世间最恶毒的话语,手里做着人世间最残忍的事情,为的,是一个伟大光荣正
确的人世间最崇高的理想。
带头的女生在众人的应和下,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迸发着兴奋和热烈的火光,
她解下了系在裤子上的腰带,拿在手里挥舞着,用上头那重重的铜扣子,死命地
砸向了父亲的脑袋……经过两三个小时的殴打和折磨,父亲已经失去知觉,大小
便shī_jìn,倒在审判台的台阶上。但是,那个女生依旧带着一些学生对他进行殴打、
辱骂、扔脏东西。当有人发现父亲「已经快不行了」的时候,那个女生却不慌不
忙地让群情激昂的其他学生将父亲放在一辆手推车上,身体用大字报纸、竹扫帚、
雨衣等杂物掩盖起来。
在天台楼梯的入口处看着他。
沈天广马上收住了悲痛,他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那个女人,女人缓步走到
他的身边,上下打量着他。
沈天广那对鹰一样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女人看了一阵,女人的脸上没有丝毫回
避的神情,良久,沈天广收回了目光。
「你认识刘富源?」
女人微微地一笑,走到天台边缘,看着高楼林立的都市,伸手缕了缕头发,
好一会才幽幽地说道:「没错。」
「你们是什么关系?你是他的……女朋友?」沈天广猜测道。
女人微微一笑,顿了顿,摇了摇头说道:「算是前女友吧。」
「哦……」沈天广眼睛里的精光一闪,既然这个女人是刘富源的前女友,而
且明显现在还在关心着他,说不定不可以从她这里得知儿子死亡的原因。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变得不再那么冰冷。
女人诧异地转过头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又是什么人?」
沈天广沉默了一阵,这才开口说道:「我是刘富源的父亲。」
「什么?」女人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