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
十年了。吴哲叹了口气,将一捧冷水泼在脸上。
十年了。生命源头永失依护的绝望与哀伤依然比痛更痛,比恸更恸。
十年了。明早的训练让吴哲没有办法像当年那样哭泣,反而让他只能尽快拭去脸上冰的水,热的泪。
从浴室出来,成才还坐在床上等着他。吴哲看了看放在床头的手表,对成才说:“我没事,你回去睡吧。”
成才没有动,看着吴哲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也不用忍着啊!”
吴哲伸手关了灯。就在成才眼前一黑的时候,他感到吴哲靠了过来。成才把被子拉过来裹住两人,然后把吴哲拉进自己怀里。
吴哲的手冰凉,成才抱紧他,恨不能倾尽自己一生的暖,让怀里的人不要再受一丝的寒。
可是这样的拥抱却让吴哲感到委屈人生天地间,被命运摆布得不甘却无力挣脱的一点孩子似的委屈,说不出来,只觉得苦。
十五岁的时候他没有办法让妈妈活过来,现在他也没有办法让成才留下。即使他一再地想要两个人在一起,愿意出事以后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责任,可他也知道如果真的出了事,自己才是更可能被队里留下的,成才却是肯定不得不脱下军装的。
吴哲摸到成才的手,把手指插进成才指间,十指相扣地握住,然后默默地心算着距离成才明天那趟火车开车的时间
还有五小时四十一分,另一个爱他的、他爱的人又要离开了。
七十六
成才在村口下了车,眼前的下榕树让他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几个正在村口玩耍的孩子好奇地看着他,这些孩子成才一个也不认识。
看了一会儿,成才开始往自己家走。年关将近,外出打工的人基本上回来了,村道上来往的人不少。不过村人们大多认不出成才了,成才凭着记忆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还得介绍自己。
成才一路说说停停,还没到家就已有腿快的村人给成村长报了信。成才还没进门,远远地就迎上了他妈妈的泪眼:“可回来咧”成村长倒还端得住,一边招呼拥着成才的村人到家里坐,一边给大家散烟,嗓门不知不觉高了一个调。
当晚成家的餐桌比成才记忆中任何一次都丰盛,而且这其中大半还是成才做的。成才娘看着儿子,喜得不吃就好像已经饱了。成村长特意拿了瓶白酒出来,成才有点为难:“爸,我现在是狙击手,不能沾烟酒。”成村长执意给儿子倒了一小杯:“就这么一小口,没事的。”成才娘也劝:“你就陪你爸喝一口。你爸这些年嘴里不说,心里念你念得紧呢!上次你寄了照片回来,你爸专门跑到县城最好的照相馆去翻拍得大大的,一天要看好几回。”成村长被成才娘说穿了,便瞪了她一眼:“我翻拍照片哪是为自己看哩?还不是为了给孩子相亲用。”说到相亲,成才娘喜滋滋地对成才说:“你那几张照片照得真是好,人见人夸。我拿了几张给你三婶她们,托她们帮你找对象,你三婶当时就拍着胸口打包票,说这么俊的小伙子,就是想娶七仙女都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