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别这样,都过去了。”姜芮轻声劝她。
“是啊,都过去了。”王桐花擦干眼角,“你看,现在赵家都想娶你做儿媳妇,丫头,你的好日子来了!”
姜芮为难地说:“我跟赵南都没见过面……”
“没事没事,”王桐花赶紧到抽屉里拿了张照片出来,“你张婶儿刚才也说了,阿南正事忙,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所以拿了个照片给你看看。这是他之前留在家里的,你瞧,多精神啊!”
照片被塞到姜芮手里,里头人三十不到的年纪,穿着一身整齐的军装,头发理得短短的,满脸肃穆的看向镜头。与前几天姜芮见到的那张十五六岁时的相比,眼前这人更多了一分阳刚与沉稳,少年时那种锋芒毕露则都被包裹在军装之下,如一把锋利的宝剑套上了剑鞘。
王桐花又说:“你张婶的意思,是叫咱们也拍张照片给阿南看看。丫头,你明天就去县城拍照吧。”
姜芮微微蹙眉,“拍张照得好几块呢。”
“不怕,妈有钱!”王桐花生怕她不同意似的,拍着胸口说:“你只要今晚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去照张漂漂亮亮的相片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话都到这份上,姜芮哪还有拒绝的余地。
第二天,她又换上那身的确良的衣服,提着一个布袋,袋里是最近攒下的兔毛,以前都是拿去公社供销社,换点家里要用的物品,今天准备去县城换。路上逢人问起,就只说卖兔毛。
从朝阳公社到阳安县城,一天只有两趟车,一早一晚。姜芮自西山大队走到公社,怕赶不上,很早就出发了,在站点等了将近半小时才发车,车票两毛五分钱。
这条路路况不好,黄泥铺成的,路面上坑坑洼洼,车的座椅又硬,等下车时,半边身子都颠麻了。
姜芮是第一次来阳安县城,好在之前听人说过,整个县城就一条街道最繁华,供销社、国营饭馆、照相馆、新华书店等都在一处。她下车后跟人问了下路,很快就找到了。
县城比朝阳公社大得多,路面都宽了不少,街上走着的人穿得也更光鲜,不像村里人的衣着,灰扑扑的。供销社也比公社上的大很多,叫阳安百货大楼。一进去,琳琅满目的物品看得人眼花缭乱,玻璃柜台里按分类摆满了布料食品家具,柜台后站着年轻的售货员,穿着白衬衫,扎麻花辫,很是时髦的模样。
姜芮提着布袋在商店里逛了一圈,才在角落找到收购站。已有许多人排队,都是像她这样从下头公社、大队来的农村人,卖点禽蛋或是废旧物资,也有草药和动物皮毛。
队伍前进得很慢,轮到的时候,每个人都盯紧了收购员手中的秤,换来的钱,更是一毛一分来回数上好几遍。
兔毛是按两算的,一两四毛钱,她们家四只兔子,攒了三个月,总共攒下一斤一两多一点,卖了四块五毛钱。以往还有兔崽卖,这次一窝生了六只,其中四只跟同大队的人家换了鸡蛋,还有两只回礼给了赵家,就只剩兔毛了。
她将钱数过一遍,小心收在贴身的衣兜里,出了百货大楼的门,往前走了一段,找到照相馆。
拍照是件既洋气又奢侈的事情,杜宝琴长到这么大,连照相馆的门都没进过。这次一进一出,花了姜芮将近三块钱。相片不能马上拿到,她留下了家里的地址,等洗出来,再由照相馆的人寄给她。
今天出门前,王桐花给她准备了三块钱防身,那三块她没去动,另外留出回程的车票,手头还余有一块一毛四分钱。
她又回到百货大楼,买了一封火柴,里边十小盒,两毛钱,两斤粗盐,五毛钱 。她还看见白糖和肥皂,但是这两样都是紧缺物资,需要凭票购买,没有票,有钱也买不了。最后她只买了几个蛋,还花八分买了一包便宜的香烟,给她爸杜有福的。
中午的时候,来了一群少年人,用粮票买面包和饼干,看他们的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应该还是学生,一起出来游玩的。
姜芮在旁好奇地看了一会儿,直到他们走了,才从包里掏出一张饼果腹。
她在百货大楼里呆到下午,才有一趟车回朝阳公社。
一到家,杜宝珍就冲过来扒拉她的布袋,看了几眼,失望道:“姐,妈说你去县城卖兔毛,我以为县城里能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呢。”
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两天王桐花不跟她提嫁人的事,她也就不赌气了。
王桐花挥挥手将她赶走,“就想着吃,饿死鬼投胎!”
杜宝珍吐吐舌头,回了自己房间。
边上没人,姜芮把剩下的钱交给王桐花,又把今天的事大致和她说了。
“你这丫头就是心眼太实,一笔一笔算那么清楚干什么?去了县里,给自己买两颗糖吃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