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离了姐姐妹妹独自在外的贾宝玉不敢淘气,只能老老实实地听从林姑父的安排读书,往常偶尔脱口就得拿清茶漱口的禄蠹二字也不敢再提,仿佛一辈子的苦功都用在了今日。
好在林如海深知宝玉的本性,不拿科考上进的名头逼迫他,只提供林家世代相传的孤本配以名家书画、博物图谱以及记录许多文人雅士生平、具识鸟兽草木之名的考究读物。
每日里续上一道香茗,另有林妹妹陪伴在侧,日子倒也不算难熬。
有书香熏陶,长了一岁的贾宝玉不复儿时的跳脱模样,待人接物更有章法,谈吐也变得言之有物,不再因着空念痴想口无遮拦。
见贾宝玉果然进益了,林如海这才放下心来,开始着手准备进京事宜。
六月底,林家的五艘大船抵京,除林如海本人进宫面圣,林家家私具被管家安排着抬入京城老宅,只留下十来个下人带着扬州土仪护送大姑娘和贾家内侄回荣国府。
在满府女眷望眼欲穿的期盼中,风尘仆仆的贾宝玉由丫鬟簇拥着进了荣庆堂,方要跪下就被史太君搂进怀里,哭着捶打道:“好狠心的小子,竟舍得一整年不回来,也不怕你老子娘哭瞎了眼,还有我这老不死的一齐熬糟着,日里夜里盼着,梦中都是你在襁褓里的模样,可怜我这老太太的心啊!”
史太君哭得悲戚,堂下的女眷也陪着掉泪。
王夫人抹着眼睛说道:“宝玉,还不赶紧给你老祖宗磕头,自你离开这些日子,老太太每月都要病上一场,你再不回来,老爷都要被打发去接了。”
贾宝玉心中愧疚不已,跪下结结实实叩了一个头,又替贾母拭泪,“孙儿不孝,累老祖宗惦记。如今林妹妹和林姑父都回到京中,孙儿以后除了温书,再不往远处去了。”
“还要温书?去哪里温书啊?”
贾母泪也不擦了,连忙抓住乖孙的手问道。
贾宝玉拉过立在一旁的林黛玉,“自是去林姑父府上。老太太不知道,林姑父府上有好多常人罕见的经文史籍,还有些记录大好风光的侠客游记,我在扬州这一年看的书,比原先半辈子都多呢!”
“你才多大年纪,就敢说半辈子的话!”
见宝玉说的有趣,贾母笑道:“你林姑父是有大学问的,难得他愿意提点,你可要好好跟着学,不许再像往常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糊弄,否则你老子打人我再不拦着!”
王夫人见宝玉肯上进读书,喜得直念佛,“这可真是老天保佑,我儿长大了!”
她再看坐在宝玉身旁的林丫头,眼里尽是说不出的慈祥,“虽是自家亲戚,也该让老爷领着宝玉去给林姑爷见礼,正经磕头才是。”
贾母点头称赞道:“正是这个道理!我也看出宝玉长进了不少,从前那些花儿粉儿的也不惦记了,出去一年,竟比在家十年都强些。林家五代列候,书香传家,自有强于别人的道理;家里这些亲戚虽比常人富贵些,也难都有些碍于见人的短处。古人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为了子嗣传承也该懂得取舍之道。”
王夫人见贾母话中别有深意,不想起寄居在梨香院,一直闭门守孝的薛家母女。
王熙凤见姑妈面色难堪,连忙凑趣儿说道:“老祖宗不愧是府里的定海神针,吃的盐比我们吃的米还多,孙媳可是一日不敢离开您的教导!只是族里的子弟一贯都在家学,至今没出来个读书种子,府里也没有先例,给林姑父的礼单……”
贾母略一思索,“林家不缺钱使,又是个爱风雅的,先把当初老国公得来的古画字帖挑出几幅,再让你家老爷献出块珍藏的砚台,宝玉总归是他的儿子,平日里不是打就是骂,惯没个好脸儿,如今也该让他跟着操点心。”
“还有我这玉儿,”贾母抬起林黛玉致的下颌尖,怜惜道:“老太太该拿什么谢你才好呢?”
“外祖母,你取笑人家!”
林黛玉娇嗔着扭过羞怯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