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建议:“要不还是搬回我那儿,房子都在一楼,也方便老人家住。”
今夏从他怀里退开,迟疑,感觉要这样接受他的好意,有些不好。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住进他的房子?
见她犹豫不决,陆川便又劝道:“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可以交房租给我,我给你打折。而且我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住进来,既可以省去找房子的中介,我又可以有钱,何乐不为?”
今夏抬眼,对上他目如深海,凝视片刻后她又垂下脸,眼睫半遮住润湿的眼眶:“你让我考虑一下。”
奶奶术后在干部病房入住,老今头接到女儿的电话也匆匆忙忙赶来,了解事情经过之后,拉着陆川的手连连向他道谢。一个家里,男人是顶梁柱,偏偏他自己这根柱子不结实,担子就落到了女儿肩上,可她毕竟才二十出头,小丫头片子的年纪,再怎么稳重,遇到大事还是会慌神,他一直希望有个能干的男人,可以为她遮风挡雨,这样自己去了以后,才不会担心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世上。
今夏见事情已经稳定下来,便让爸看着奶奶,自己和陆川去外面走廊说事儿:“那个,治疗的用你让他们帮我算一下吧,还有住院。”
“钱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 今夏为难道:“你的好意我明白,但我不能让你替我出这钱,你也不要让我变成,离开你就不能生存的人。”
陆川注视了她半晌,最后妥协道:“我让护士带你去缴。” 他一向强硬,但在她面前,他做了许多自己都不曾想过的让步。
也许,他比他认为的,陷得还要深,已经到了处处维护她感受的地步。
今夏在护士的陪同下,拿着单子去缴,说起来奶奶入院的整个过程,也就现在需要她介入,而且这还是她主动要求的,如果她不说,陆川估计能把这事儿办得跟她是个局外人一样,只用抄着手在边上等。
护士给她领到室里边儿,熟络地跟的白衣妹妹打了个招呼:“余主任的病人,你给一下。”
白衣妹妹好奇地瞥了她一眼,完手上那笔就接过她的单子,在电脑上输入起来,今夏看见她旁边那扇拱形的小窗,窗口外还有几只手拿着钱和单子在往里送。
曾经,她在小窗口的那头。
毕业后她去看过一次病,住的地方离北医三院比较近,就去那里看的。哪知到了门诊,排队挂号的人多得跟春运似的,她一咬牙,忍着人多汗臭的异味在里面排,终于轮到她时,才被告知上午的号早就挂完了,只有下午的,她没办法,还是只好挂了,明明是早上去的,活生生等到下午才看上病。
那时跟人聊天,才知道原来这种京城的大医院,挂号也有黄牛党,尤其是专家号,特别难挂,所以黄牛倒卖也特别贵。有很多外地慕名而来的病人,家属为了挂上专家号,又不想花钱从黄牛手上买,便会半夜就等在医院门口,为的是抢到早上放号时,能排在队首。
现在,她在小窗口的这头。
不用排队办就医卡,排队挂号,排队缴,排队拿药,不用看护士的脸色,不用孙子似地给医生说好话,不用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医院里到处乱撞,奶奶可以有主任看病,住得上干部病房,而她在室里,竟然还有凳子可以坐,而小窗口的外面,乌压压地站着一长队的人。
她走在一个陆川为她铺好的特殊通道,这个通道的名字,叫特权。
她有些不大敢看窗口外排队的人,现在的自己,就是她曾经怨毒痛恨的对象,然而大多数的人就是她这样了,吃饱了勇敢,饿着了懦弱。
她有所不齿,但心里清楚,她现在需要这样的特权,以及伴随这种特权而来的,夯实的安全感。
☆、43
今夏请了段时间假,留在医院陪护奶奶,陆川除了实在不能推却的应酬,其余时间风雨不改,每天按时去医院报到。这一来二去的,他和二老的关系倒是增进不少,奶奶本就待见他,这自不必说,老今头以考察女婿的眼光观察他,时间一长也得出结论,这男人能扛事儿,有主见,果断,尤其是对自家丫头有心,否则谁能天天跟他们这样的家庭在这儿耗,这么想着,对他的看法就松动了许多,家境悬殊又怎么样,只要对自己女儿好,丫头也愿意的话,他绝不反对。
今夏对陆川并无明显增多的热情,只是内心里,她知道有些东西在潜移默化中不一样了,之前每次看见他,有种怎么又是他,他怎么又来了的无奈感,现在见着他,只觉得这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再生不出那种无奈,甚至在他偶尔不出现的日子,还会分神想一下他去哪儿了。
奶奶摔着以后,神便有些萎靡,早早地就睡了,晚上今夏留在医院守夜,让爸先回去休息。
关掉病房里的灯,她蜷到软软的沙发上,拿出手机准备看会儿电子书,门口吱呀一声轻响,跟着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抬脸看向来人,压低声音:“怎么这么晚还来?”
黑暗中,陆川的轮廓出现在视野,借着她手机的光走到她身边,贴着她坐下,小声:“想看看你和奶奶。”
“奶奶已经睡了。” 今夏坐起来一点,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酒味:“晚上有应酬?”
陆川嗯了声,口气有些恹恹,似是极度疲倦。
手机屏幕自动休眠了,眼睛不适应,感觉病房里一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今夏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听他的口气,想来脸色也是困顿。
陆川缓缓伸出手,将她整个人都揽进怀中,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也不说话,就那么紧紧地抱着她纤细的腰肢。
寂静的夜色封锁了今夏的视力,却极大地放大了她的听力,耳蜗里,传来鼓点般的脉动,愈来愈强劲,震源来自她的胸口,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忽然有些不能呼吸,挣扎着想要脱离,却被他牢牢抱住,呢喃:“乖,让我抱一下,就一下。”
那口气听上去不若平时有力,像是累了的人,很需要一个怀抱的支持,今夏原本在推他肩膀的手,就这样停了下来,改为轻轻地搭在上面,陆川见她不再挣扎,手上就卸了些劲道,闭着眼睛,整个人放松地靠在她身上,鼻端能闻见她发间的馨香,耳畔能听见她不规律的,有些短促的呼吸。
仿佛有无形的张力,在两人之间撑开,气氛一下就暧昧起来。
今夏扭头看了眼病床,眼睛适应以后,能看见床上一团模糊的轮廓,似乎静止着,没有醒来的迹象。她稍微松了口气,任由陆川抱着,两个人什么话也没说,就只是在黑暗里这样相拥,安静,沉默。
他的脸有些凉,贴在她温暖的颈项,交换着彼此的体温,偶尔他动一下,下巴的胡渣若有似无地擦过她颈窝,带来一阵搔痒,痒到心里去。
今夏忍不住,便轻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晚上发生什么事了?”
陆川在她肩上摇头:“只是有点累。” 来之前,应酬让他疲惫,但现在这样抱着她,尤其是她难得温顺,让他浑身舒畅,简直不想放开,想一辈子这么抱下去,就怕松手的下一秒,她又开始逃避。
“累的话,就回去休息吧,身体要紧。” 应酬完还特地赶来,他何苦把自己弄得那么疲惫。
“不想回去。” 热气呵在她耳朵眼里:“你不在家,我不想回去。” 他不想让她再躲了。
今夏耳根子有些发热,垂着眼不知道怎么接他这句话,感觉他从她肩上抬起了头,借着窗外泄进来的单薄月光,她看见他双眼灼灼。
“我想你了。” 他哑声,下一秒,便准确无误地吻上了她毫无防备的唇。
微醺的酒意顺着他入侵的舌尖传到今夏嘴里,她被动地承受,既无推拒,也不迎合,脑子一片迷茫。
身体清晰地记忆下了曾经欢爱过的记忆,如潮水一般蜂拥入两人的脑海,陆川腾出一手,掌住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他动作如此激烈,犹如掠夺一般,想要和怀中的人合二为一,今夏被他亲吻得迷迷糊糊,身子瘫软在他怀里,尤其是当他舌尖扫过她上颚的敏感点,更是浑身一颤,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嘤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