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予初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睡在蓝叶曾经睡过的榻上,轻轻的自言自语:“你看,要是你能看见,应该会夸夸我吧。”
蓝叶的心愿她算是为她达成了,可她亏欠的故人,何止这一人。
顾予初辗转反侧,一夜不得安眠。
第二日,她早早的起床,在鱼肚白的晨幕下舒展了一番筋骨,远处朱红大门的展开,一个青袍白须、步履坚定的老人缓缓而来。
顾予初定睛一看,是她此行最应该主动讨好的但迟迟没有行动的大司马汪智亘。
她对这个老头的印象并不好,因为他的每一根胡须都清清楚楚让她知道这个人对自己的偏见非常之大,这也是她明知道应该要去笼络却放不下骄傲去行动的原因。
顾予初站在无极殿的台阶上眯着眼睛反复思量着这个老古董此番之行的目的何在,谁料汪智亘猝不及防的大礼,让她不禁心里抖了两抖,暗暗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么逾矩之事。
“臣拜见公主殿下,殿下千秋安乐。”
“大司马客气了。”顾予初一个机灵上前搀扶住他,抛去别的不说,让一个老人跪自己,她实在是承受不起。
“今日大人来找我,可是有什么大事?”
“臣来恭祝公主归朝。”
顾予初楞了半晌,最后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出来。
汪智亘为人刚正不阿,对权臣之间的勾心斗角深恶痛绝,所以欧阳群芳在位时,他只管太学授业解惑,并不参与政事,在他的至交好友为国赴死之后,朝堂之上再无可以一呼百应之人。经过两年的战争,赫和新朝重组之时,群龙无首,民心涣散,他被弟子请出主持大局。再到后来,北凌默许之下,一场形式所迫又不得不为的公投,将顾予初推到赫和权利之巅。他秉着对王朝倾覆的恨和对女子的固执偏见,对此非常反感。
可百姓无辜,赫和千疮百孔,需要他们站出来倾尽心力去恢复秩序,哪怕当下所走的是旧时的老路,哪怕旧臣之中有人结党营私,他也不得不暂时忍下。直到顾予初的回朝,所做桩桩件件无不是在为赫和的未来及百姓的生活着想,甚至不顾自己的颜面,为新政施行筹措银两,他知这个女子的大义和魄力,懂她的用心和真诚,才放下芥蒂和偏见,真正接纳了这位外姓公主。
说来奇怪,本来互相试探和保留的两人,谈起对赫和未来的规划和希冀,甚是投缘。
“公主当真是赫和的希望。”
“老大人谬赞了,这些都是蓝叶,不,苒萦公主对我的嘱托,就像欧阳大人对您的托付一样。”
提到挚友,汪智亘和顾予初感伤之余全是想念,他们年纪相差几十载,谈起故人和心事,却能如此感同身受。
“公主可知,你的外祖年少时与我是同窗好友,你母亲出生之时,我还抱过她,她名字也是老朽所取,乐嘉瞿阳,是希望她一生目之所及皆是光明,岁月如梭,现如今她的女儿都已经这么大了。”汪智亘不自觉提及自己与顾予初母亲的渊源,这让她大为惊喜。
“乐嘉瞿阳。。。真是个好名字。”顾予初顿了顿,心中温暖袭来,经历了这么多,从前那些与她来讲是负担的前尘往事、家国情仇完完全全放了下来,母亲的名字她第一次觉得是如此的好听。也因此,她对汪智亘敬畏之心又凭空多添了好多的亲切之意,幼时祖辈的关怀与她来讲已是隔世,于是顾予初不知不觉竟调皮了起来:“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唤大人一声阿公?”
“于公这是僭越,但于私,老朽还是担得起。。。。”汪智亘摸着胡子,话未说完,便被一声清脆又欢快的“阿公”打断。
一老一少就坐在极乐殿宫门的台阶之上,迎着日光,开怀大笑着。
“阿公,新政施行您老人家要多受累,我还有点私事要办,过几日便出宫,顺带实地看一看新政落地的效果以及百姓对的态度。”
“臣定拼尽全力。”
“阿公。”
“嗯。”
“我能支取财库一千两黄金么?有个人情要还。”
汪智亘楞了楞,没想到她会为了这些钱来征求自己的意见。
“公主自己的挣的钱,自己安排。”
“好哪。”
七日之后,顾予初初步定夺了新政推行的几个关键之处,同时故意向百官透露出自己有意再次微服私访意思,便悄无声息的从玉泉宫里消失了。
十五天之后,一个女扮男装的路人骑马出现在赫和东北境地凤凰山的脚下。
金玉堂因她而死,顾予初记得清楚,她许诺的千金即便故人不在,也要守约。
凤凰山依旧郁郁葱葱,山脚下农田的正值秋收,百姓异常忙碌,竟没没有人发现有她这样的一个外人的存在。
她骑着马一个人上了山,曾今的马道上稀稀疏疏长出了植被,往来的痕迹并不明显。她穿过昔年凤凰山金牙寨的了望哨口,却无人示警。
她跳下马背,将马系在破败的马棚边,一个人向内走去。
不过百来步,终于有人发现了她,是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孩子,只见他面色发黄,干瘦如柴,眼神有些呆滞,丝毫没有土匪该有的样子,见了她这个外人拔腿就往寨子里跑去,嘴里还不忘吆喝道:
“大当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