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范越倾的安排下,顾予初需更换吉服再入主玉泉宫。
她本人对此很是反感,毕竟世事难料,万一需要动起手来,这身行头无疑是累赘和笑柄,但女人总是善变,她也并不例外,在看到新赶制的宫装时,顾予初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儿。
这套行头没有宫廷吉服那样拖沓奢华,论样式与她平时的着装并无多大区别,窄袖长靴,方便紧要关头动武用剑,可论起用料和装饰,却是煞费苦心。
琉璃绀色的丝绸缎面上绣着金色的太阳鸟及火焰纹,每一片甲片都被雕刻成贝壳的形状的黄金肩甲及腰带,将轻甲与华服完美的结合在一起,把顾予初的巾帼风范和公主地位彰显的淋漓精致。
顾予初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似乎明白了服饰对身份地位的加持力量。她不自觉低头细细端详起来,无意间侧瞟见右肩肩头小小的月亮绣样,似乎想起了什么。
而后她捧起自己的佩剑,无往剑剑鞘上别无二致赤鸟悬日纹样和剑首的月亮形状,让她心底一阵暖意袭来。
即便发生了那么多事,那个男人对她失望,拒她千里,可始终牵挂她的处境,牢记她的喜恶。
玉泉宫重重朱红城门大开,依旧巍峨的无极殿外,一众遗朝老臣及jūn_duì早已集结等候在此,严霆也在其中。他们队列整齐,恭恭敬敬,好似对曾今的乐嘉王朝一般忠心不二。
“恭迎公主回朝。”众人齐声高喊道。
想来范越倾也是用了心思,百官不够气势,玉泉宫又空置多年,宫人及禁卫军数量有限,便调派戍城军来造势。
这一次,顾予初没有半点心虚,她挺首阔步,提着无往剑,踏上了无极殿的最高台阶,而后转身微笑,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范大人,我知你们盼我归来,却也着实不用如此兴师动众。”她故意和紧随其后的范越倾调侃道。
“公主是赫和之主,这般声势还是要有的。我知公主不喜奢华,礼乐钟鼓尚可免去,但点将之礼却着实必要。”
范越倾恭敬的答道,赫和归附北凌之后,他看的清楚靖川王的分量和能力,若想获得靖川王的支持和器重,他必须全力辅佐眼前这个女人。
无极殿下的那些老臣对他统拦军权意见颇深,这半年里明里暗里的想尽办法要分化他的势力,今日这一出便是要他们知道,这军权是他不过是代公主统领,不容他们置喙和觊觎。
顾予初淡淡的笑了笑,心如明镜,不论这些jūn_duì是否真心衷心于她,但只要面上看起来她牢牢握住了军权,日后理起朝政来,也会顺手很多。
于是,这一场宫门点将成为必然。
……
入主玉泉宫第二日,顾予初一刻也没有歇着,亲自主持了朝会。
老臣们将近半年来赫和施行的政策草草上报了一番,虽全面但却是避重就轻,丝毫没有把中堂高座的女人当做主上看待。
顾予初仔仔细细的听着,期间并没有插话和提出质疑,似乎更坐实了那些个老臣们对她有勇无谋、女流无能之辈等等自以为是的猜测。
可让他们始料不及的是,在他们自以为已经糊弄过去的时候,顾予初将她近一月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而后一一对上他们所呈报的政绩,质问他们知不知民生疾苦,有没有实地考察过所施之政的效果,逻辑之清楚、思维之敏捷、问题之犀利,让百官措手不及。
而后,顾予初又变了态度,指出了战乱之后赫和的难处,肯定了老臣们的不易,才将已然凝固成冰的气氛缓和了起来。
就在双方不知道下一步该聊些什么的时候,严霆不顾同僚的侧目,呈上自己的奏折。
原来,他已就昨日顾予初在府衙的提议拟好对当下律例的变策,其中除了堂审未定罪之人可不跪中堂外的规矩变动外,还有老弱病残妇孺堂审的宽待等等,他对所有当下律例的不合理之处全部做了说明并提出改革建议。
顾予初讶异他办事的效率,很是感动,她也清楚这本折子决非一日之功,而是严霆为官多年来反复思量的心血。这是赫和百官向她妥协的破冰,她当然不会否决,更何况这是利民的良策,所以当即命严霆全权负责此事,并要求刑司一概官员配合仔细研究,某些条件成熟的变策可先行在琼州试点,而后推行至全境。
其他官员碍于新主第一次主事的面子,且刑律小变较之他们所在乎的土地和财政而言无足轻重,故而没有人开口反对,但这一堂和气在顾予初要求恢复乐嘉彭康的新政时,却是另一番景象。
堂下这些官员执政以来,沿用了与他们个人而言最为有利的旧制,并且就赫和当下的势力进行了心照不宣的划分,若再换施新政,就等于重新洗牌,既得的利益他们怎肯轻易交出,于是纷纷站出来反对,然而可笑的是,给出的反对理由却是罪人之政不可再用的烂借口。
“引狼入室,弃城覆国这一件事,他的确是罪人,可执政之初,他的新政确是百姓所想,社稷所需,当时赫和短暂的昌盛也说明了这一点。”顾予初早知他们会如此反应,于是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短暂的沉默后,有人说那时繁荣之景只是繁花一现,是赫和倾尽国库财力强行催化而成,但今时不同往日,战乱之后民生凋敝,壮丁不足,粮食减产,微薄的赋税支撑朝政运转尚且艰难,哪里有余力去大刀阔斧的复施新正。
有了这个看似非常站得住脚的借口,大部分人跟着复议,全都是拿朝廷缺钱一事来威胁于她。
“北凌已免了三年赋税,你们的俸禄也都由北凌拨款,百姓上缴的那部分财政赋款去了哪里?”顾予初瞪大眼睛,厉声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