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凌水,他们便安全了。
这时太阳初升,冰面之上折起了荧光,星星点点,成串而起,此番光景,任谁都也想象不到昨夜风雪里的血戮恩绝。
眼下,他们休憩在琼州城郊一处佛寺中,凌不惑与金玉堂躺在厢房中的两张塌上。顾予初向庙中师傅讨了些止血的草药,为他们一一清理包扎。
凌不惑昏迷不醒,无人为金玉堂扎针医治,她唯有将他上的药丸依样给金玉堂服下。
一应事忙完后,顾予初枯坐在二人之中,发起呆来,这些子发生的事太多,她连番照顾了好些人,无论是相识已久还是倾盖如故,都是与她交心之人,可如今却一一因她受苦,她心里实在是愧疚万分,生不如死。
没过多久,金玉堂醒了,管她讨水喝。顾予初讶异这药丸的灵秒,可为何凌不惑还迟迟没有好转?
“媳妇。我好啊。”他撒着。
“别闹,仔细冻着。”顾予初喂了他一口水喝,帮他掖好被子,极是温柔。
“媳妇,你真好看。”金玉堂痴痴的笑了起来。
“为何要为我冒险,命都不要了么?”她即心疼又埋怨。
“因为我喜欢你啊!”
“你”
顾予初语塞,不知如何回应,金玉堂也不做声,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锁片递给她,她细细看了看,是孩童佩戴的护锁片,一面刻着雪儿两个字,一面则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赤鳞鱼。
“这是?”顾予初心中起了疑,她虽不识得叫雪儿的孩子,可这赤鳞鱼她却再熟悉不过了。
“我的本名叫齐鈺,我的外祖母与你同姓,叫尉迟雪儿。”
顾予初大惊!他既姓齐,外祖母又是尉迟家人,那莫不是与从前谋反被诛九族北齐王齐胜有关。
“你与齐胜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表叔。”他很是淡漠,仿佛从前往事与他毫无相干。
“那你”
原是与她一样因那桩旧事不幸而又幸运的人,顾予初本想问一问他是如何逃脱,如何又有了这般境遇,可却被他拦了下来。
“过去的都过去了,没什么好提的,人且都要往前看不是。”他干咳两声,接着说道,“这天下之大,姓尉迟可不多,我待你特别是因为这个,却也不完全因为这个。”
“是因为我长得好看么?”顾予初故意调侃着,惹得金玉堂又咧开嘴,连连点头,笑的像个傻子。
“是呀,我看上的媳妇,自然是好看,以后呀,要多穿鲜艳的裙子,多笑笑,这个金锁片我当聘礼送你啦。”
顾予初扑哧一下,也笑了出来,“等你好了,再说。”
“不行,等他醒了还能再有我什么事。”金玉堂指了指睡在一旁的凌不惑,坚持又无奈。“我要抢先一步把你定下来。”
“惯会偷耍滑。”顾予初轻轻将金锁片放在他的枕边,金玉堂笑着,可眼睛里却暗淡下来,他不再坚持,只道了句很累很困,想再睡一会。
顾予初忙完了他,又倒腾到凌不惑边,看看他有何异样,可他却像睡着了一般,只是脸色难看的吓人。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束渊带着马车和大夫来接他们回琼州。
姐弟俩见面顾不得多言,赶紧帮衬着医者查看伤口,转移伤者。
直到上马车之时,束渊才细细打量满是伤痕的姐姐,眼睛顿时红了,前些子委屈和埋怨也烟消云散,那残破的红裙深一块浅一块,到底是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啊。
这两辆马车经过改造,足能让病人躺下,并随侍两人。顾予初两辆马车换着奔走,也是疲累不已,好在一天一夜,终于抵达了琼州城内的一处院子,可金玉堂肾脏破裂,熬了一路,即便有玄来神医在,也无力回天。
顾予初来不及与金玉堂说上最后一句话,愧疚到极致,她让束渊帮着挑了个好地方,亲自掘土将他好生安藏,那件刻有赤鳞鱼的金锁片她也默默的随他一倒埋入黄土。
她傻愣愣的靠在墓碑旁很久,直到斜阳向晚才起回。
半路上,她问起束渊顾帆现下如何,为何玄来会在琼州。
“顾帆的腿保住了了,但还不能下,玄来是不惑大哥临走前特意寻了来照看顾帆的。”
“那就好,那就好,可玄来怎么肯?”顾予初感激他一应事都安排的如此周到,又想到自己对他的威利,心中更是悔恨交加,无地自容。
“姐姐,你忘了,乐嘉彭康还在咱们手上。”郁了好些天,束渊得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容,可也是一闪而逝,“姐姐,我没去救你,你怪我么?”
“自然不会,怎么啦?”顾予初安慰着,“不过,幸好你没去,不然你若是有事,我恐怕真的要万劫不复了可金玉堂何其无辜,为了我这么一个无用之人,白白丢了命!还有凌不惑”
说着说着,她便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弟弟痛哭了起来。这些年,她不求其他,只想护边人安好,可她越努力,与她亲近之人越是不幸,先是蓝叶、再是金玉堂,顾帆、凌不惑又受重伤、缠绵病榻,唯有她安然无恙。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是不是只要自己死了,大家才能不再受苦。
束渊轻拍她的后背,顺着她发散发散心中郁结极致的苦和委屈,过了很久才开口。
“姐姐,你以后要待不惑大哥好一些,再好一些。”
“嗯。”顾予初抹着眼泪,不住的点头。
“我本要随他一起去彤城的,可他同我讲,若想你毫无掣肘,放手一搏,我就必不能深涉险境。但若你心向他处,也当欣然接受。”
束渊幽幽的叹了口气,他也是真心后怕,这次若不是凌不惑提前布置好了一切,书信凌子域来琼州主持大局,否则全军还不知动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