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在书房内静思到晌午,便宣启帧进宫。
明帝高座龙塌,启帧静立案前,父子二人皆沉默不语。
半晌,明帝踱步至殿中左侧的通体赤金镶有108颗红宝石的地动仪面前,轻轻抚摸着八只衔珠的龙头,突然转身将搓摩在手中的赤金圆球递给启帧,开口说道:“小帧,你可知这为何物?”
启帧接过此物,金球温热,怕是明帝一直搓摩在手。
“此乃蓬康小王子在蛇腹寻的赤金圆球,”启帧仔细端详着,看到了球体上的“乾”字,在看看眼千的地动仪,“这是我东启之物?地动仪龙衔的金珠?”
“果真如你母妃一般聪慧。”明帝感叹到。
启帧深感此事不简单。
“小帧,当年你母妃之死,你是否怨恨孤?”明帝并未直入主题,而启帧也没有回答,更不知如何回答,他紧握拳头,回想起母妃被逼投井的一幕幕,心中甚是汹涌。
“孤知道你是恨我的,孤又何尝不恨自己。”明帝眼眶微红。这样的坦诚到让启帧有些吃惊,但他仍旧沉默。
“这枚金球是孤亲眼看着你母妃从这醒心殿里拿走的,‘西北异动,京中已知’,孤该知道欣怡定会想出好法子既不背叛于我,又无愧于血脉亲情。”明帝眼神涣散,若有所思。
“齐胜叛乱,但齐北王妃却是母妃的姨母,她又怎会坐视亲人惨遭牵连而无动于衷?无论母妃是否传信,都是情有可原。可父王真的相信母妃会密谋齐胜意图谋反么?她若真有此心,日日陪在父王身边,何不自己动手?”启帧咬着牙说道。
“是啊。孤千算万算,竟忘了你母亲是那般的刚毅与骄傲。如果不是孤的片刻犹豫,欣怡就不会。。。”明帝哽咽,“北凌煽动北齐造反,早在北凌皇后密书你母妃之前京中就已知晓,孤按兵不动,就是为了将朝中异己一网打尽,顺势铲除北凌安插在京中所有的细作。孤自以为筹划的天衣无缝,却不知亲手将自己的心爱之人推上这万劫不复的境地。孤借东定军平叛,凤林茵那个毒妇,便顺局而谋,派人杀了你母妃遣去的使者,然后再伪造往来书信陷害你的母妃,她趁我出宫受降之际,逼你母妃投井,待我回宫之时,欣怡已受尽屈辱,堂上罪证昭昭,众人言辞凿凿,孤却没有第一时间给予她信任,你母妃临走前的眼神是孤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她坚忍的等我回来,就是为了看孤是否如她所盼的那般信任她,可是孤竟然蠢到有丝毫半刻的犹豫,她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与眼光,投井不是因为被冤一时冲动,而是对孤的失望至极,对孤最残忍的报复。”明帝一掌狠狠的拍在地动仪的龙头上,失声垂泪。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枚金球足以证明我母妃派遣之人早在西郊树林便被埋杀,又何来后续的秘谋勾结。”启帧见明帝如此情真意切,有所触动,“但我敢问父王,倘若这枚金球没有重见天日,父王对我母妃的信任是否依如您所说一般坚若磐石?倘若今日若不是乐嘉蓬康死而复生,父王是否疑心儿臣勾结外邦,意图不轨?”
明帝没有回答。
“那顾予初之冤,父王何解?”启帧心中早有答案,眼前的这个男人,心中只有王位江山,就算他心有万般愧疚,为保帝位稳固,必不会后悔当时的选择,也罢,都不重要,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个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失去他视为生命的皇权与一切。于是他转移话题,想探一探明帝对夜宴之局的想法。
“当年,为搅乱我东启风云,北凌老贼蓄意纵容常乐水密信告知你母妃北齐之反,不然欣怡怎么会冒险筹谋,最后跳进了歹人的全套。这仇,东启必报。是孤,让弘王见机激化北凌与西戎的矛盾,谁料他如此不成气候。”明帝眼神阴鸷,语气冰冷,“你回去吧,孤累了。”
“不管父王最终如何定夺,请还尽早送予初回府,儿臣告退。”启帧不欲多加揣测明帝心意,但也直接表达了自己救予心的决心,他将那枚金球递还给明帝,他知道以明帝如今表现出的对母亲的情分,是定不会白白牺牲顾予初的。
“你们不该一起。”在启帧踏出醒心殿的刹那,明帝开口说道,启帧假装没有听见,大步流星的出宫而去,留下明帝睹物思人,空念旧情。
离宫后,启帧带人巡防东启街市,街头老妪发病跌伤,正好被启帧撞上,便命人送去医馆诊治。其后回府,未去他处,也未有人过府拜访。明帝亲信回宫如此回禀。
事实也是如此,只是,凌子域却早就潜入秦王府书房静侯。
“如何?”凌子域摆弄着书房里的紫玉长口壶摆件,顺手丢了一颗月牙形的鹅卵石。
“你胆子到不小!”启帧没有好语气。
“呵。”凌子域根本不予在意。
“明日就要接表嫂回府了,你可要考虑介绍我。。”还未等凌之域说完,启帧便打断了他。
“你可恨你的父王?”
凌子域眼眸转凉,表现出从未有过的肃穆与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