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贞二十六年,盛夏。
蝉鸣空树林,日偏西山移。
正殿紫檀木桌上放了一座琉璃花樽,里头插上了不知从哪里采来的桃花。灼灼妖艳,似这火红盛夏。
只是桃花开在三月,这会子还能在宫中看到,可见用心。
是宁已经在承乾宫跪了半个时辰。
承乾宫正殿放置了大量的碎冰,幽幽地散发凉气。外头蝉在嘶鸣,每一片树叶都被烈日晒得慵懒。可那暑气却并未影响承乾宫半分。
不是热,是疼。
膝盖跪的疼。
软榻上雍容的女人着一身红罗长裙,映着雪白的脸,因要小憩,身上的红褙子已经脱下由宫女好生拿着,侧撑着头的手臂露出金线绣织的龙凤云纹。
这是大贞的皇后。
盛传大贞皇后唐氏,惊天容颜,行若流水款款,静若牡丹盛开。端庄华贵,如同山巅明月一般,光辉熠熠不可亵渎。与宣景帝是结发夫妻,宣景帝初登基时便假如后宫为后,管理后宫有方,夫妻双方和睦,伉俪情深,被民间传之为佳话。
是宁被宣景帝沈柘指到皇后这里来已半个时辰,跪在地上等她醒来也已长久,不动声色打量软榻上的美人,当真有如民间传言,这样一个活色生香艳色倾城,连她看了都要忍不住心动。
可是……膝盖真的很痛。
是宁忍不住微微弯腰伸手锤了锤膝盖。
正这时,一声响动,她再抬头时,发现皇后已经醒了。
皇后的眼睛是非常标准的凤眼,闭眼时只觉气质安宁,睁眼时方觉惊心动魄。
她睡眼惺忪地由着宫女替她穿好衣饰,打理好仪容,才慢慢坐正,看向是宁。
“这便是,陛下方才认回的女儿?”
是宁低眉顺眼地回答:“回皇后话,是。”
皇后正戴上护甲,闻声撇了她一眼:“倒是个懂规矩的。”
“听说你于陛下早朝时当朝击鼓,当着众大臣的面呈上证物,又滴血验亲了一番,陛下这才认下你的?”
事实的确是这样没错,只是皇后这样说出来,倒像是她逼着皇帝认自己一般。
她只能称是。
皇后随意笑了一声:“你倒是聪明。”又说:“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清楚。”
是宁努力咬住下唇,将面上的表情调整得无波无澜,慢慢抬起了头。
皇后的视线闲闲扫过,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忽然间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片刻后,她回神,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慢慢道:“倒是个美人,今年多大了?陛下可有给封号?”
是宁不敢多想她这句话究竟是何意思,只敢低头行礼:“回皇后话,已经满十岁了。皇上……赐封号长安。”
“十岁……”
皇后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忽的微微一哂,随意道:“陛下既然让你到本宫这里来,自然是让本宫给你安排居所。”
她微微露出一个美艳的笑:“你封号既叫长安,本宫以后便叫你长安。长安,宫中的几位皇子现下都已经封了亲王赐了府邸,你一个女孩子,住在宫中多有不便。”
她的笑容益发温柔。
“这样,本宫便推荐你去纶亲王府安生,纶亲王封亲王之前都是本宫教养,你去到他那里,我也放心。”
可是宁谢恩时抬头,瞧见她漆黑的眼睛,却忽的浑身冰凉。
宣景帝寿辰将至,举国官员都很重视。因为并未立太子,故而将这事全权交与了礼部操持。
宣景帝沈柘喜好奢靡,礼部那边的意思,是大肆操办一下。
纶亲王沈砚为沈柘第三子,十四岁便得封亲王,上京城百姓闲时嗑瓜子时猜测,未来太子之位,必定是这位纶亲王的囊中之物。
从沈柘对沈砚的态度来看,百官亦是深以为然。故而这次说着是礼部操持,其实礼部尚书猴,巴巴地捧着策划去找沈砚商量了。
沈砚其人,若是相熟的人来看,便是没心没肺吊儿郎当。若是他人来看,便是春花秋月梦里人。不为其他,就因为那张脸。
沈柘在位奢靡无度,百姓抱怨声沸反盈天,成日里无甚乐趣了便编排皇室。最先被议论的则当时沈砚。
自沈砚十四岁时因解决江南水患有功封为纶亲王之后,上京城关于他的传言便从未断绝。只道是风姿翩翩气度不凡。
尤其是一张脸,更是容颜倾城,胜过卫阶潘安之流。
当时京城女子无聊,坊间盛传一种推举游戏,想推举出上京最美的美人,当日有许多姑娘都在排名中高居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