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见到了阿娇,让韩嫣想起了往事,亦是勾起了他暗藏在心里十几年的情愫,是的,他和刘彻一样,自小爱慕阿娇,她爱阿娇的热烈是火,亦爱她的张扬美丽,他相信他对阿娇的爱一点也不比刘彻少,只是经年的刘彻贵为太子,馆陶公主又想让阿娇当未来的皇后,自己终究不能和阿娇长相厮守,又见今日的阿娇虽然言笑晏晏,但是还是透露神情恍惚,透露着悲哀,难道是她和陛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又想起了多年前,算命先生给他算的命。
这一年是景帝中元五年。
秋。
韩嫣斜坐在宽敞华丽的马车中,微微挑起一双妩媚的丹凤眼,听着车儿慢慢缓下来的声音,帘外,家仆惠颌咳了一声,恭敬道,“八公子,到侯府了。”
良久,他方应了一声,掀开帘子,跳下车来,抬头看着面前这座富丽堂皇的弓高侯府,朱红色的檐角高高挑出百年世家的大气庄重,刻着千秋万岁的瓦当昭示着祥和,他却从鼻孔中缓缓哼出一个不屑的音节,弓高侯府,从来不是他韩嫣的家,他韩嫣只是当它是一个歇脚的地方,悲哀的却是,他不得不一次次的回到这个地方。
当他打量着弓高侯府的时候,俯首贴耳的惠颌却在偷偷的打量着他,难掩赞叹的目光。
纵然早已不是第一次见到韩嫣的容貌,他依然不得不为韩嫣的风采而目眩,这个刚刚满了十二岁的孩子,人如其名,有着极致的眉眼。长安城的百姓素日里只见韩八公子一身绛裳往来于宫廷侯府之间,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诉不尽的风情,惊心动魄。
只是,惠颌不自禁的叹了口气,那样的风情,在女子身上,是一种娇艳;在男子身上,却是一种妖娆。
韩嫣,就是这样一个妖娆的孩子。
韩嫣看着弓高侯府的匾额良久,终于举步进府。
他的居处在东园最里的小院,韩嫣加快脚步,想回到母亲身边。然而天不从人愿,在穿过角门的长廊上遇到了韩鞠。
惠颌不动声色的屈膝,道了一声,“七孙少爷好。”
韩鞠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一介仆役身上,他只是冰冷厌恶的看着韩嫣,嘲讽道,“哟,咱们家尊贵的太子伴读大人回来了啊。”
韩嫣嫣然一笑,柔声道,“不敢当,七哥安好。”
那一笑于旁人看来,是春暖花开,落在韩鞠眼中却只如骷髅白骨,尖刻道,“谁是你哥哥,我是祖父长房嫡孙,如何好福气能有你这么个杂种弟弟?”他说着说着不过瘾,扬手欲打。韩嫣却蓦的抬头,迎了上来,森然锐道,“你打呀,若是在我面上留下痕迹,明日里太子见了问起,我的好哥哥,你教教我怎样回答他?”
“你,”韩鞠被他激的险些要真的一巴掌掌下去,然而脑海里却闪过未央宫中年幼太子漆黑锐利的眸,手上的劲力慢慢的泄了下来。也许真的有天家威严这种说法存在,每次面对那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高贵少年,他总是觉得那锐利的目光似笑非笑,像要将他所有龌龊的心思都解剖的清清楚楚。
韩鞠不敢用强,只能用轻蔑的目光凌迟着这个长相妖美的弟弟,厌恶吐道,“妖孽,和邓通一样的妖孽。”跌跌撞撞的去了。韩嫣却毫不在意,笑了一阵,冷然道,“惠颌,你看到了么?”
“这就是我的家。”
惠颌小心翼翼的答道,“七孙少爷只是嫉妒公子罢了。”
据说,当日里应为胶东王伴读的本是这位七孙少爷,胶东王,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却偏偏偏爱自家公子,点了自家公子,七孙少爷如何能不记恨?
韩嫣面上的神情却倦了,红唇吐道,“真是个蠢货,已经发生的事情,记恨有什么用?我若是他,只会想日后如何,绝不会花白功夫记恨人。”
踏进东园,他的面色慢慢柔和起来,看着当窗裁衣的女子轻轻唤了一声,“娘。”
容颜绝美的中年女子抬起头来,看着他欢喜道,“嫣儿回来了啊。”她慈爱的打量着自己的孩子,皱眉道,“嫣儿又长高些了。好在娘亲一直在为你做新衣,嫣儿一直是娘亲美丽的嫣儿。”
韩嫣看着她手中熟悉的绛色色泽,笑道,“娘亲,我绛色衣裳够多了,你偶尔也给我做件别的颜色的衣裳吧。”
“那怎么行?”母亲正色道,“太子殿下说了,他喜欢看你穿绛衣。”复又垂泪,“都是娘亲不好,出身卑贱,连累了你。若不是有太子殿下垂青,你我mǔ_zǐ又如何有今日弓高侯府立足之地?嫣儿,你定不可惹太子殿下不高兴。”
韩嫣微不可见的蹙眉,却不让人窥见痕迹,只淡淡笑道,“娘亲,嫣儿知道了。”
这时,主房过来的侍女轻轻叩响了东园的门,扬声禀道,“侯爷请八孙少爷到前堂来一趟。”
母亲应道,“知道了,我马上让他过去。”
韩嫣踏入前堂的时候,见自己同辈的几个兄弟一字儿站在堂下,堂上,祖父与一个白衣男子对坐,神情恭敬。记忆中,祖父一直是个威武的人,除了在陛下和太子面前,韩嫣从未见他露出这种神色。
“嫣儿,”韩颓当含笑道,“进来。”
韩嫣柔顺上堂,跪坐在一边,好奇的看着祖父对面的白衣男子。
“请先生为我这个孙子测一测命理。”韩颓当道。
白衣人抬起头来,看着韩嫣许久,方道,“此子有才,得享大富贵,可惜绝色不祥,夭其福也。”
韩颓当闻言忧心,微微皱起一双花白威严的眉。
韩嫣却是素来不信鬼神之事的,冷笑道,“请教先生,如何看出嫣之不祥来?”
“嫣儿,”韩颓当斥道,“不得对东翁无理。”
那个被唤作东翁之人却并不在意,淡淡道,“嫣少爷没有看出来么,我的双目早就看不见东西了。”
韩嫣一怔。
“今日一见,也是有缘,”东翁慢慢道,“嫣少爷,我就再点你几句话吧。”
“少爷平生有二劫,若能积些德缘,审思善忖,许能度过。切忌,桃花是你的缘,亦是你的劫,若可以,不要与此物接近。”
堂下,韩鞠立的与主席最近,闻言轻轻嗤笑道,“怎么可能。这位先生没有听说过我这位八弟桃花美人的声名么,他生平最爱桃花,要他不碰桃花,未强他所难了吧。”眉眼轻浮,似有幸灾乐祸之意。
“鞠儿,”韩颓当斥道,“莫非我平日太过宠你,竟如此出言不逊?”韩鞠生平最畏祖父,慢慢低下了头。
东翁却一笑,“我言尽于此,日后便各安天命了。”
太子学舍中,太子太傅卫绾与太子洗马汲黯还未到来,太子刘彻捧起竹简,眉目不动,似乎漫不经意的问韩嫣道,“听说你们家前些日子去了一个方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