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孽塔,真能洗去罪孽么?”封邪的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僧人。
“不能。”修远对他说,“罪由心生,也由心灭。除了你自己,无人能帮你。”
封邪轻轻一笑:“心生罪,心又灭罪,那还不如死了心,得多此一举。”
修远答:“心生,并非为了心死。而是要怀善,祛恶,方能达到至高境界。”
“你是来教化我的吗?”封邪看了他一眼,“人活着,只是分辨善恶那么简单,又有什么乐趣?天下人若都是行尸走肉,那跟无为的魔有什么区别?”
居高临下的男人摇了摇头:“你还是不懂。那你就呆在这里,直到弄明白为止。”
魔失笑:“我哪怕呆上一万年,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心若是这低级而无聊的囚禁就能摧毁,那我枉为魔尊,恐怕我自己都瞧不起我所坚守的那份感情。”
“多说无益。”修远冷然道,“我已对你仁义至尽。希望你好自为之。”
“是啊,我还得感谢你留我性命。”看着他轻描淡写的样子,封邪忍不住咬牙切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留我一命,后患无穷,你就不怕我卷土重来,将你们杀得一干二净?!”
那人沉吟片刻,缓缓出声:“如果你想,早就那么做了吧。何必逞口舌之能?”说着,他转过身,“好好静悟,指不定还有所大成。就当报答我对你的,养育之恩。”
“用什么方式报答,由我决定。”见他就要挪步,封邪有些慌了,挣了挣锁着自己的铁链,也不顾被贯穿的伤口流血,“你要走了吗?”
那嗓音是那么无助,可怜。
修远以一副冷淡的模样向他告知:“修行千年,我已渡过所有的劫难。翌日,便和师尊一起飞仙。”
魔挣扎的动作骤停,探出头,深深地望着他:“恭喜你……终究修成正果。然,高处不胜寒,人世虽纷杂,但是有足够的温暖,你当真,不留恋在凡间的生活,以及我们共同相处的那些日子?”
那人笑了,一派豁然:“留恋与否是一回事,得道飞升又是另一回事。不冲突,也不矛盾。入尘,是飞升的条件和考验,而非迷障和累赘。在世,我奋发图强,孜孜不倦,在天,我恪守尽职,益求。不管在哪里,我都谨守自己的原则。尘世和天庭,便相当于一回事。”
“那我问你,我只问你一句……”生怕他就这么走了,又或许想离他更近一些,封邪呈一副欲挣脱束缚的姿势,虽然牵扯到伤口,引来剧烈的疼痛,他也要把他这样贪婪地看着,“你到底有没有对我……有没有一点……”
心里有情,就难不落俗。他也想扮得潇洒,对他的离去不削一顾,但真是那样,又千般万般地舍不得,想要一点他在乎过他的证明。哪怕是假的,也让他开心。
然而男人只留给他了一个背影。渐渐模糊的背影。
封邪猛地一个颤动,伸出手去,却没有捉到他飘动的衣角,那个人,早已远去。
胸口撕裂般的疼痛,让他有些失神。原来无情是这样洒脱。怪不得人们对成仙趋之若鹜。
耳边响起天寒低哑的嘶吼,句句泣血,声声苦楚:“二师兄,你为什么不爱我?是我的爱不够真,还是我对你不好么?千年来,我守着你,只望你看我一眼,哪怕你看我一眼同时就杀了我!最后你杀了我,但你仍旧没有看我,你的心始终在别处,你知道,我有多伤心么?我那么爱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就为了那穿心一剑,所带给我的痛苦?但为何,我的血仍在沸腾,我的心仍旧想着你呢?为什么”
天暗了,阳光消失了,只剩穿梭在塔楼中,阴冷的风。
树叶枯黄了,被刮走了,颠沛流离,四处飘荡着。终无法,落叶归根。
从窗外望去,那泰山之巅,离天如此之近的傲与美和离世如此之远的清和冷,融合在一块,竟分不清到底是举世瞩目,还是遗世孤独,充斥着茫然的零碎和迷惑的尘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