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心魔一直蛰伏在白屹东心里,终于在那天吞噬了他?
“如许,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但又说不出口。我怕你从此……看不起我。”
白屹东,你是傻子吗?那件事并不是你的错啊!
如许一阵心痛,强撑着站直,低声回答:“没事,安伯伯,屹东变成什么样,我都能接受。您就让我进去吧。”
安医生点点头,递来一根白色的小棒子。他解释说上面的红钮是警报,能通知周围的护工。而黄钮是电击,能产生低压电流。如果情况特别危急,还可以打开底部的小暗格,向对方的双眼喷射刺激性药水。
别墅里的医护人员和佣人都有这么一支,因为白屹东并没有被限制自由。
如许听得心惊肉跳,颤着手接过,塞了两回,才把东西塞进包里。她心情沉重地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安伯伯,难道上回你们也是这样‘治疗’屹东的?爸妈也答应?”
安医生顿了下,淡淡一笑:“江小姐,再发达的科学,都不能做到完全无痛。那时东子的状态,是你无法想象的。如果不是我们当机立断,或许你永远都遇不到他了。”
他可能早已自杀,或者在安定里关一辈子。
如许听出了他凛冽的话音,她咬着颤抖的唇角,手紧抓着扶手。眼泪就快顺着眼眶滴下,她用力吸了口气,提高声音:“可是,安大夫,现在白屹东是我丈夫。以后,您对他做的任何治疗,都需要经过我的同意。我会一直在这儿陪着他。我不许你们再用激烈的法子折腾他!我不许!!”
那声音掷地有声,在宽阔的房间里回荡。安医生定定地看着她,许久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10几岁时的白屹东是什么样?如许没有把握。她只能轻手轻脚得拧开门,然后谨慎地望着那个靠着窗台发呆的男人。
或者说是住在男人身体里的那个少年。
她记得与他初遇时,白屹东27岁,恣意张扬,气度压人。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火焰,带着志在必得的自信。
可现在,侧对着她的男人,却毫无一丝生气。那双眼是空茫的,黑沉沉,没有光亮。
如许尝试着走了两步,停了下,又挪了点。白屹东依然置若罔闻地站着,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如许的后背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最怕这样的白屹东——不声不响、面色阴沉,不知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她承认,自己终究是有点怕他。哪怕他现在的记忆,只到十几岁。
如许咽了一下,轻叫了声:“屹东?”
白屹东没理。
“白屹东。”她提高了声音。
还是不理。
这到底是失忆,还是失聪?如许简直抓狂。她深吸一口气,又努力地靠近了一点。
突然,白屹东猛地转过身,一双冰冷的眼,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如许被他瞧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白屹东微嗤一声,又转回身,继续做他的木头人。那线条优美的后背,仿佛一堵墙,把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要搁过去,如许肯定走了。没皮没脸、纠缠不休,向来是白屹东的专利。但现在,她反而起了孤勇之心,誓要撬开他的嘴。
于是,她故意发出极大的声响,绕着他周围走了两圈。然后,又走到书架前,把各种书抽出推进。
余光中,白屹东似乎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如许简直想笑出来。她极用力地拍了下书面,上面的浮灰呼啦一下全飞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白屹东咬牙切齿地向旁边跨了三步,退到了门边。
“滚。”他的声音压着隐怒。
“那你站门边,我怎么走?你开开。”如许眨眨眼。
白屹东狠狠瞪着她,没动。
“白屹东,你看……”如许循循善诱:“其实主动权就在你那儿。我就想和你随便聊两句,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开门让我走。这事很简单。”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听你的?还给你开门?你算老几?——她几乎可以背出白屹东的心声。
因为这家伙就是这么别扭。
白屹东额角的青筋都气出来了。他慢慢捏紧手心,用一种极恐怖、冷厉的眼光盯着她。
可对面的女人仿佛得了失心疯,一点察觉不到自己的危险,反而悠闲地坐在了藤椅上。宽大的书本挡住了她的整张脸,所有的身体曲线都暴露在他面前。
白屹东的脸色更加难看,他重重地向前走去。
突然……
“if someone loves a flower, of which just one single blossom grows in all the millions and millions of stars, it is enough to make him happy just to look at the stars. he can say to himself, "somewhere, my flower is there…"(倘若一个人对一朵花情有独钟,而那花在浩瀚的星河中,是独一无二的,那么,他只要仰望繁星点点,就心满意足了。他会喃喃自语:“我的花就在星河的某个角落……”)
如许的声音自书后传来,轻柔、低缓,仿若召唤。
暴躁的白屹东定住了——他好像真的,在哪儿,听到过这声音。
那么美,让人怀念。
于是,他呆呆地站着,听如许一页一页地读下去。他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一滩绵软的沙里,一抬脚,便有更多的自四面涌来。
焦躁的心好似被催眠了一般,一点点沉下来。他忽然觉得昏昏欲睡,看着她的眼神逐渐迷离。
然而,如许的内心,却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她的手在微不可查地抖着,那根白色棍子就放在包的最外层,隔着一层皮,紧贴着她的腿。
如果刚才,白屹东再近半米,她一定拔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