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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个世界很多东西可以从头再来,花谢了明年春天可以再开,电视剧看了一半可以倒带重放,可是,人死了不会复活,过去的日子也不会重来一遍,谭四不会再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汪语录也不会再活过来,20多年前的悲剧已经造成了,后人唯一能作的就只有承受,和等待着审判。
吃了睡,睡了吃,吃了再睡,睡了再吃。
冷暖不知道在家里里昏天暗地的过了多少天,她像是突然怕了光似的,拉上全部窗帘,不开灯,也不开电视,只凭借几盏再昏黄不过的地灯熬过了一天又一天。
她每天捧着手机发呆,却没有给归齐打过一通。
她跟所有认识的人说,她在外面散心。
她像是旧时背着块板子的等待处斩的罪人,只等着那签子丢在地上,决定着她‘狗头铡’的结局。
她没去找他,哪儿也没去,她知道无论如何,他会回到这里,这是她和他的家,有着再血腥的事实也无法抹去的温暖。
子夜的风雨,像是被吵醒的孩子,死命的哭嚎着,扰的人心乱。
是夜,冷暖终于等来了这节奏依然缓而沉稳的敲门声。
站在门外的归齐,从头到脚被雨打透,雨滴顺着发丝往脸上淌,路过尖瘦的下颚上的胡茬儿,还不干寂寥的停顿片刻,才往下砸。
他看着憔悴亦然的冷暖,那满是雾气的镜片之后,看不清一切表情。
冷暖找着拖鞋,像是他每次回家一般的帮他拖鞋换上,”把湿衣服换下来,去洗个澡吧,我煮点粥,待会出来喝,暖暖身子。“
归齐没有说话,只点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闷闷的‘嗯’,拖着满是水渍的步子,进了浴室。
看着那曾经打击再大也直挺亦然背脊,而今弯的像臭烂的虾子一般,冷暖脸上划下了再安静不过的泪水,划进了紧抿的唇里,留在舌尖的是酸苦的味道。
归齐很冷,冷的发抖。
她看在眼里,却只能站在原地旁观,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冷都能被捂热,两块冰沾在一块,不过还是两块冰。
麻木的用袖子擦着眼泪,鼻端酸酸的味道让冷暖注意到了脏污的袖口,她都忘了,这件衣服她究竟穿了多少天没有脱了。
换了一套干净的家居服,冷暖的力全部都集中到手里翻搅的粥锅里,她小心翼翼的绕着锅的周边一圈圈的翻搅,她搅的极为认真,好像一生的事业都在这锅粥上。
工出细活,关火之后,她舀了一勺尝尝,味道适中,口感绵软,这几乎是她一生中熬的最好吃的一锅粥了。
盛了一小碗,她笑着跟再度清爽却眼神迷丨离的归齐说,”吃完还有,管够。“
她看见他使尽浑身解数的扯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后,端起了碗,只是才一口,他就吐了。
不可遏制的吐了。
他呕的很凶,连带着剧烈的咳嗽,细碎的米糊喷的到处都是,饭桌上,地上,墙上,他的拖鞋上,她的脚上,无一避。
因为吐的厉害,他的眼睛布满血丝,鼻涕垂在鼻子外面,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全身都在排斥着这一碗打着她冷暖印记的粥。
尽管她们都想用平静来伪装一些事从发生过,可现实就是现实,那血淋淋的伤口狰狞的摆在两个人之间,忽略不掉,也无法忽略。
冷暖默默的整理好一切,再过来时,归齐已经倒上了两杯酒。
他端了端眼镜,平静的眼神里看不出波澜,可冷暖没有错过,他端杯的手微微在抖。
是的,只有手在抖,他们都是‘曾经沧海’的人,早已在性格里卸下了‘过激’的部分。
”去看过你爸了?“先开口的是冷暖,她甚至没有多说一句废话,直接切入了主题。
当然,这个爸,是汪语录。
归齐‘嗯’了一声,喝了一口酒后,又点上了一根儿烟。
抽了一口后,又递给了冷暖,冷暖也没推拒,用食指和中指夹了过来,就深吸了几口,沉默中,一根烟很快变成了一片雾。
雾里,她看不清归齐的眼神,只是自顾伸手拿过桌面的烟盒,自己又给自己点了一根儿,”如果你愿意,我不反对汪叔叔跟我妈和坟。“
归齐没回答,而是沿着酒杯的边缘反复的抹了两圈,又拿起酒杯似问她似自问,”我叫汪什么来着?“
”汪念七。“冷暖第一次念出这个名字。
”对,念七,念妻?“归齐反复的念了即便,而后缓慢的摇摇头,”谁又知道他临死之前念的是哪个妻,我跟他不熟,我猜不出来。“
没有控诉,没有抱怨,他这话说的再平静不过,汪语录这个横空出世的亲爹,并没有让他有过多的情绪。
从小他无数次想过得知自己的亲人之后,会有多么激动,然而真的到了这天,说来不过就是一个名字。
它没有慈爱的怀抱,也没有宠溺的笑容,更没有他从小梦寐以求的父爱。
归齐苦笑,”我想不起来,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我甚至连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想不起来,看见旧照片的时候,我看着他陌生极了,我想他跟我是一个感觉。其实想想,我还真是个不孝子,我知道我该恨干爹,恨凌国仁,可事实上除了荒唐之外,我跟本没有任何感觉。“
玻璃杯撞在一起的声音很好听,冷暖仰头干尽了这一杯,再倒酒的时候,发现他的手背上的表盘上还粘着刚才喷出来的粥渍,抽了几张纸,她轻轻帮他擦去。
”恨死我了吧。“她说的平静。
他不恨凌国仁,因为他做的那些坏事都是他跟本记不住的东西,他也不恨谭四,不管怎么说他送了一条命给他,在他的记忆里,都只是他的抚养和谆谆教导,唯有她,在知道他被巨丨大的愧疚压得喘不过气的当下,以一个最伪善的存在,三缄其口,冷眼旁观。
所以他谁都不恨,排斥的只是她的一碗粥。
”嗯,恨。“归齐诚实的点点头,许久又补上一句,”也是解脱。“
是啊,解脱。
他终于不用再逼着自己往前跑,再往前跑,肩膀上也再没有无法拆卸的压力和责任,再也不用在一段她从来没有爱过他的婚姻里死皮赖脸的挣扎了,再也不用听见她那梦中的哭泣和午夜的叹息了。
曾经谁对谁的所有好与不好都没意义了,她等他的三年时间里有多大的真情,多大的救赎比重也不重要了,他还爱她爱到骨子里也不重要了。